热热闹闹的鞭炮炸响了一条街。
胭脂胡同里，吉祥的鞭炮屑在地上翻转着，那片片艳红犹如美人的胭脂，带着旖旎和风情。
鞭炮的青烟尚未散去，崔世带着秋生杰瑞郑伯，以及刘顺和一众宝官出现在门口，一群人踩着艳红的纸屑，站在一家洞开的门廊边上，拱着手招呼来来往往的人。
在他头顶，乌木牌匾上同昇赌坊四个字闪闪发光，长长的花篮铭牌扎着奇花异草，直摆到了胡同深处，赌坊门口，红花绿朵，争奇斗艳，在初夏的天色里同那些艳丽的鞭炮纸屑摇曳争风。
这是崔世持有股份的赌坊开了张，开在大名鼎鼎的胭脂胡同里。
各家局头们都有表示，或派了人恭贺新张，或亲来，或送了生意通四海的花篮，谭家局头因挨得近，早早就到了，热络地拱着手，“崔兄弟，崔襄理，生意兴隆，生意兴隆啊…”
崔世快步下了阶，也是合着手拱着，“同喜同喜，兄弟的就是哥哥的，一起发财…”一抬头，惊喜地喊，“五哥…”
原来是市政局捐务科五哥带着全体同仁到了，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抬着个姹紫嫣红的花篮，上书“珠联璧合”“恭贺新禧”。
崔世看着花篮笑得眯了眼，“珠联璧合？五哥，你这文墨不通啊，小弟大喜还早…”
谭局头也赶了来见礼，捐务科老五作揖不止，“大佬们强强联手，是不是珠联璧合，谭局头你说？崔兄弟，少年有为，恭喜，恭喜啊…”
捐务科一堆人围着崔世起哄，“崔兄弟，露一手，露一手，把那银元绝技露一手…”
在这外头？
也好，就算替场子打个活广告。
“看好了！”崔世一声清喝。
随着这一声大喝，一枚银元腾空而起，又快又疾，，转瞬间就变成了一点黑影，直至没了影。
嗖嗖嗖，崔世原地拔起，一个鹞子翻身，一条腿刚刚落在地面，另一条腿还停留在空中，又一把银光从他掌中飞出。
第一枚银元虽去势甚急，毕竟势单力孤，这银光成片成片地，挟带着冲天的气势，兼带着银元与空气摩擦的噌响，大鹏展翅般飞上九重天，高高低低地在空中排成了一个弧形扇面。
似是孔雀开了屏。
巷子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来往的大姑娘小媳妇偷着眼往崔世看。
巷子前方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停着一辆洋汽车，此时车里也传来轻微的细语，“小姐你瞧…”
“瞧什么，雕虫小技。”回答的语声娇娇软软，含着惊奇-银元排着扇面有什么稀奇的？人家矫健的身手才是深藏不露的惊喜呢。
好像有人扯着某个人，“你看你看，没完呐。”
果然没完，就在这说话鼓掌之间，飞上天的银元急速落了下来，像展开的折扇-半圆。
这种景象没人见过，捐务科的人一个个瞪大了眼，随着一街的人往天上看。
崔世亦仰面瞧着，面上带着浅笑，忽地掌心斜斜向上，自低起高，弧弧地一撒一扬，一串银元迎着那扇面冲了上去。
一边要上，一边要下，一边像缺了堤的水，一边像赶着补堤的料，两者在人们目力所及的瞬间遇上。
没有，没有想象中的碰撞，没有想象中的火花，那要落下的银元象是碰到了阻力，微微一滞，而那后冲上天的银元象是迎接贵客一般，去势暂缓。
一个缓，一个滞，两下里神奇地合在一起，合在半空，合成了一个圆，在人们目力所及的瞬间。
掌声震天价响，车里的冬香早就瞪大了眼，激动得呀呀尖叫，那容佩斜了她一眼，叹气，“没见识！这一手，叫做天女散花-瞧不出这人还真有两把刷子！”
一点绿意蓦地弹出，半空的圆突然有了主心骨，圆心有了一点绿意，夏日里绿意幽幽的绿意。
整个圆立刻生动活泼，俏皮可爱。
冬香一把扯住郑容佩，“小姐，你的祖母绿！”
是，最后那一点是容佩的祖母绿宝石，一直戴在崔世指头上的。
“这可真不容易，银元都是一样的轻重厚薄，力度好掌握，这宝石，跟银元不同质，比银元重多了，怎么准确飞到圆心，不撞出去，又保持同样的速度落下来，是个大问题…”
“哎呀小姐，你说的冬香全不懂，冬香只晓得好看，热闹。”
郑容佩摇头，哎，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自古如是。
说了这么些，不过是电光火石的功夫，银元组成的圆急速落了下来，当中一点绿意隐隐，未等落地，崔世纵身一跃，把那祖母绿宝石抄在掌中。
他那身姿如出林的鸟，清朗迅捷，又赢得街上几多姑娘侧目，几多掌声如雷。
在他身后，银元嘀里嗒啦的掉了一地，钱雨一样。
“赏了！”崔世往无名指上套祖母绿宝石，眉峰不动地吩咐。
惹得一街的孩子争抢。
一块银元说多不多，说少不少，30斤米或是七八斤肉呢，天下掉馅饼的事今儿可算见着了。
“不得了，不得了”，捐务科老五看得目瞪口呆，“这一手绝活，快，准，刁，天下再没有人做得到…有崔兄弟这一手绝活镇场，谁敢来捣乱砸场子？这生意不得红火到天边去？”
崔世往里让捐务科的人，“雕虫小技，何足挂齿？玩玩罢了！五哥里头请，五哥，众位哥哥，今天能来是看得起我崔世，里头请，杰瑞，红封拿来，秋生，里头招呼…”
这边热闹着，那边就来了一队军人，军容齐整，脚步整齐，没有持枪，人人提了根警棍，哒哒哒地跑到赌坊门口，立定，转身，齐刷刷往两边一分，威风凛凛。
这是哪来的门神？这是来助威的还是来封门的？有这样的门神在，谁还敢来？赌坊还开业不？
“崔兄弟”，领头的军官踏着马靴蹬蹬蹬走来。
“小姐小姐，快看，蔡将军…”冬香急得扯郑容佩袖子。
蔡如松？他不是跟崔世不对付吗？两人偶尔碰到一起就一定要掐的，也不知为了什么。
容佩不由地往前看：那两个人正皮笑肉不笑地寒暄着，怎么看怎么别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