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情是只有崔世一个人皮笑肉不笑,“蔡将军这是来砸场子还是来护场子?崔世不懂。”
“护场,一定是护场,崔兄弟把兄弟我忘了,蔡某人却不敢忘了崔兄弟,开业大吉,”蔡如松真个掏了个红封,“恭喜”。
“抬上来”,一块大大的匾额抬了上来,上书“亲如一家”四个字,额上搭了红绸,四个军人抬着,红艳艳的,喜庆得很。
做生意么,伸手不打笑脸人,崔世揽着蔡如松肩头往里让,“叫你的人撤了,杵在这我怎么做生意?”一时又咬着门牙嘶声问,“你怎么知道的?狗鼻子挺灵啊”。
那语声从牙缝里挤出来,嗖嗖的,带着凉意。
“还能是哪里?自然是容佩那里。”蔡如松向着崔世眯眼。
那边厢容佩打了个寒噤,这样空口白牙地说假话,真的好么蔡将军?
崔世一口白牙都悔得嘶碰在一起,他就说嘛,装电话这个事,有利也有弊,他能隔着小楼通过电话找容佩,他能时时听到容佩的声音,自然蔡如松也能。
听到容佩的名字,秋生往崔世那边凑近了些,低声耳语了几句。
崔世惊讶地侧过头,容佩在那里?早上她要来,他不是不让么?这种场合,哪里配她来得?
他狠横了秋生一眼,又往胡同里小车停着的地方瞄去,手下却使了力往里带蔡如松,“请请请…”
姓蔡的小子若是知道容佩在那里,不定又生出什么妖蛾子来。
瞧他那又怕别人知道又怕别人不知道的鬼祟样儿!郑容佩哼一声,“走!”
谁稀得在这里!要不是想着这是他人生头一件大事,这种场合,她还不乐意来呢!
巷子里的车发动起来走远了,崔世的眼角也正了过来,正待进门,不防后头有人喊,“小兄弟…”
这声音在哪里听过,是谁?崔世回头。
是个再也想不到的人物,韩洪-北平城脚行力行牙行大部分行的老大,这可是请也请不到的主,轻易不挪窝不动弹的,他崔世一个刚到北平谋生活的蝼蚁,小场子开个业,老爷子不请自来?
崔世往天上望,太阳打哪边出来着?就算郑容佩是老爷子口中的四儿四丫头,一个晚辈,这面子也不够大啊!
“崔兄弟”,一个人从韩洪身后转出-候江?又是一个想也想不到的人。
今儿刮什么风?他崔世抢了候江布局良久的王爷老宅,又开了势必要跟候江同业相争的场子,他混天猴还能来恭贺?若是真的,这人倒不能小瞧!
韩老爷子亲临,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盛事,场子里头大大小小的局头们都迎了出来,争相招呼,“老爷子”“韩老大”“韩头”…
街面上挤满了人,人人都往韩老爷子身边凑,人头孱动的,倒把个崔世挤得靠了边。
老爷子抚了抚花白的胡髯,笑呵呵地亲自把崔世捞到身边,当街亮开了嗓门,“韩某同这小兄弟有缘,小兄弟少年豪杰,前程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这是什么?这是夸赞么?
这当然是夸赞了,可这是一般的夸赞么?这是不得了的夸赞,这是韩洪韩老爷子当着人面的亲口夸赞,这不仅仅是夸赞,这是护身符,韩老爷子的护身符!气派得不能再气派的护身符!
还有礼单,红彤彤对开的单子,“一点微末意思,请笑纳。”
一队一队劲装打扮的人抬着一抬抬的礼盒进去。
一街的人都轰动起来:若说前头是客气,可这排场…分明是倾心结纳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青人,值么?
冬香也这样问,容佩只管笑,“我哪里知道…你当你家小姐是百晓生?”-这是韩老爷子的意思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人的意思有什么打紧?那护身符才是关键!
那边候江的人也不解,“候爷,这后生就算手艺再出众些,毕竟是初出茅庐,那手艺跟候爷比也就算一般,怎地老爷子这样看重?”
是啊,这可真是蹊跷,崔世同老爷子的第一次见面他也是在场的,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来,顶多也就是前辈对后辈的或许欣赏。
今儿这是唱的哪一出?
哪一出?还能有哪一出?-凤还巢啊!
容佩笑敲冬香一记,“还看,回家!”
还有个什么好记挂的,看得见的护身符有了,看不见的护身符也有了!
护身符好是好,开源,护身,可天底下总有那二楞子人,不信邪。
这天崔世正在场子二楼玩着从杰瑞那得的新牌,宝官刘顺跑了上来,满头大汗,“崔哥,崔哥,拿挂钱的来了”。
崔世直起身,“拿挂钱?什么意思?”
“哎呀,就是拿毛钿啊,专门上门挑畔,专门找打的混混,场子将他打到不能动弹,规矩是他没有求饶,没有还手,场子就得出钱给他看病,给他养伤,崔哥你还得亲自上门看望,不能空着手,再往后,场子开一天就得给他一天一两吊钱的津贴…”
崔世来了兴致,“打不死,不还手,不求饶,咱们开一天,就得给他一天一两吊钱…是这意思不?”
“是是是”。
崔世把牌一收,“还有这样不怕打的英雄好汉?走,下去看看!”
还真有这样的人,只不过长得不像是英雄好汉,倒像是风箱里的老鼠,整个人被风吹得细长细长的,麻溜一杆,那脸同马儿一样,老长,五官倒也全在,就是各自生得不是地方,歪瓜裂枣的,看年纪也不大,二十啷当岁
崔世看得开怀,大笑,“就这样的爷们,一拧就断的麻花?拿挂钱?拿不拿得着哇?”
那人不啰嗦,直接往门口一躺,“来吧”。
嗬?这是真的找打啊?他往门口一躺,进进出出的人怎么办?
崔世拿脚在那人胸口肚腹揉了几下,下了结论,“还皮实,”转头问刘顺,“规矩是怎么打?”
怎么打?
得骂,先开骂!没个场子无缘无故打人的道理!
崔世摸着下巴,“唔,是这个理,那来吧,只别往母亲姐妹上头走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