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心语的唇紧紧地抿着，紧紧的抿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着自己不跌倒，支撑着自己不会对着他冷眼喝问。
她飞快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那份文件。她伸长手，飞快地从书桌的另一侧拿过一支水笔，草草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放到了那个男子的面前，这才站到一边，等待着那个男子的另外一番的侮辱……
她知道，若是她不签这个名的话，那么，凌天辰有的是办法，也有的是时间……或许是她的工作，或许会是她的父亲还没有痊愈的身体，又或者是……
凌天辰总是有办法的，简单而又直接……他总是有办法居高临下地将痛的种子播在宁心语的身上，然后，又冷眼旁观地看着她，生不如死……
而宁心语呢？她将身体给予了这个男人，尊严给予了，什么都没有了，又何必在意那一签之下的卑微的自由？
“宁心语”三个漂亮的水笔字跃然于纸上，水笔“啪”的一声跌落在地。而宁心语的全身的力气，却笔尖落下的一霎那，完全地消失。
文件重又被凌天辰拿在手里，他略微地瞄了一眼，然后，在文件的另一端飞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还难得地点了点头：“嗯……这字写得不错……”
是的，这字写得不错，名字也签得不错，时间的把握虽然可圈可点。可是，这件事做了就成，成了就成……
听不出究竟是嘲笑，还是讽刺，宁心语站在桌子的另外一侧，竭力地忍着想要破门而出的冲动，静静地等待着凌天辰以下的话。
这个书房，她不能随意的进来是不假，可是，若没有凌天辰的首肯，她同样的，也不能随便的出去。
凌天辰的对她的要求，就仿佛是无形的框架，只要她稍有越界而出的痕迹，凌天辰就会毫不留情地给予她迎头致命的一击。
“宁心语，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凌天辰的太太了……呃，当然了，这个消息我是不会公开的。而你做我的太太，直到生下我的孩子为止……”
凌天辰冷冷地望着宁心语，语气听似平淡，可是，
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的冷意从他的字里行间慢慢地渗透出来：
“当然了，这个孩子，你也不会白生的。孩子一出世，我就会付给你一定数额的赡养费……足以保证你此后一生的衣食无忧……这样，你觉得这样如何？”
依旧是肯定的肯定句，只不过，在语句的后面，难得地加了一个不是征询的“如何……”
宁心语的指尖颤抖如落瓣，苍白若残梅。一刹那的痛，有一缕痛，在她的呼吸之间，穿脊过髓，直刺心底，几乎令她无法呼吸。她艰难地调匀了呼吸，然后艰难地答道：“不，我不要钱，我只要……”
不，我不要钱，我只想要平淡安然的生活……
可是，那样的话，要怎样说出口？即便是说出了，也不过如清晨浮在海上的泡沫一般，只一个转眼，就会被迎头的巨浪冲散……她怎么忘记了？她是没有资格的……
“只要治好你父亲的病，是吧？”冷冷的话音，无情地打断了宁心语的虚弱的幻想。凌天辰抱起双臂，居高临下地望着宁心语，微微地勾了勾唇，以毫不留情的语调，轻浅地说道：“其实，你也用不着和我重申这个……因为，对于我来说，这钱无论是给你，还是给你的父亲，都是一样的……”
声音由冰冷变得茫然，由茫然转化为愤怒。一句话之间，就被勾起了数种幻想。伴随着说不出的愤懑，从凌天辰的字里行间，丝丝缕缕地流露出来，如冰落寒泉：“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宁心语，若不是因为我的父亲曾经欠下了你，我又怎么会有今日的下场？”
是的，就是因为他的父亲欠下了宁心语一个人情。凌天辰的父亲，那个名震商界的凌日月。也就是凌氏的当日的总裁，一个电话招回自己的儿子，起因只是要自己的儿子担负起帮宁心语的父亲宁远山的换肾的所有的一切开支。
当日的凌天唇，虽然说并不情愿。可是，却并没有过多的反感。一则因为父命难违，二则因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所以，虽然不情不愿。可是，向来有诺必践的凌天辰，还是在百忙之中，亲自过问宁远山的病况，以及寻找合适的肾源。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因为宁远山的血型特殊，凌天辰花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可是，最后的答复却是，暂时寻找不到合适的肾源。
当日的凌天辰，就是这样告诉凌日月的。
凌天辰到了现在都还记得。那一日的天气很好，空气也很舒适，病况略微有些好转的父亲就倚在平日里最喜欢坐的轮椅上，仔细地听完了凌天辰的由医院传达来的话。
而凌天辰是用了这样的一番话来做结束语的。他说：“爸爸，医院实在是尽力了，中国大陆，甚至包括了亚洲的远远近近的医院，可是，因为宁远山的血型太过特殊，全世界仅仅有五十例，所以，真的是找不到的合适的肾源……”
他说：“爸爸，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是的，尽力而为，适可而止。
说完了这一番话，凌天辰是准备要离去的。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年过五十的凌日月，在认真地听完了凌天辰的话之后，就在春日的阳光下抬起头来，眯起眼睛来，微微地瞟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然后，忽然说出了一句几乎是石破天惊的话来：“我记得，宁远山的血型是PB的阴性血是吧……”
凌天辰点了点头。
凌日月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意来。悲怆而又落寞，苦涩而又沧桑。他一直地望着自己的儿子，然后，静如落雪般地说了句：“儿子，我记得你的血型是和宁远山是差不多的吧？那么，你若真找不到匹配的肾源的话，就将你自己的肾，捐一个给他吧……”
不敢再回想听到这一句话时的绝望，甚至不敢想像如此深爱自己的父亲，竟然会拿自己的一个肾，仿佛是萝卜、青菜一般地随意送出。凌天辰就僵在那个春日的先后里，虽然四周早已春暖花开，繁花似锦。可是，凌天辰却总有一种错觉，而今的自己，依旧生活在冰天雪地的寒冬里，冻得他就连呼吸，都是痛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整个世界，在凌天辰的眼里，都完全地失去了颜色……
宁心语，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语气变得冷漠起来，仿佛寒冰淋体，凌天辰说道：“出去吧，好好地养好身体，为我们宁家生下一个孩子……然后，你想嫁谁，就去嫁谁吧，我保证，今天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
“还有，我把你的婚礼打碎了，所以，还你一个……虽然一定不是你想要的那一个。”那个方才还愤怒得恨不能将整个世界都打破的人，瞬间敛了怒气，凌天辰重新低下头去，仿佛刚才的一番话并不是他说的一般。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死水般的寂静。躲藏在暗处的黑影，以潜伏的姿态，正冲那两个沉默着的人，无声地狞笑……
整个空间，只剩下深深浅浅的呼吸声，那种近乎沉默的压抑，几乎令人窒息。迟疑了半晌，宁心语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带着自动关闭系统的木门，轻轻地阖上了，如春雪无声。
隔音设施良好的木门，将整个空间的隔绝。也将宁心语的所有的绝望都隔绝。在走出那扇门的一刹那，宁心语的的早已无力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她的整个人，颓然地瘫软在地上。然后，她用颤抖着的手，捂住了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爬满了泪痕脸。冰凉的泪水，顺着她的指尖，无声无息地滑落……
她终究会变得一无所有。
先是自由，然后是尊严，最后是心的遗落，可是，到了最后的最后，她竟然还要将自己的孩子，都要交付到那个男人的手上。
生完了孩子，就没有你的事情了……这又是一个多么残忍，又多么冷酷的事实？
不是没有希望的……
原本，她还希望着，还在奢望着……有朝一日，若是凌天辰找到了心心相印的女子，又或者说是三年的期限一到。那么他便会还她自由，放她离去。
晴天海阔，山有时雨。所有的记忆，都会如垂落在山间的枯藤一般，虽然生机全无，可是，却还是会在下一个春季里，重发新芽。
换一季春天，迎一年花开，只要她还活着，生活，便会重新地开始。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希望，原本就是奢侈的东西，仿佛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一般，只能满足人们的偶尔的视觉，却永远无法解决哪怕一个任何的实际性的问题。
可是，这都是她的命，不是吗？自从签下了那一纸附加的合约起，宁心语就知道，她是逃不掉的……
命兮，数兮，都是些被宿命的轮子里辗过的人，都在其中，试问有谁能够逃脱？
宁心语上班的地方，在东山区的猎德大厦十三楼……那里，是一间普通的外贸公司的写字楼。自己两年前转工来到这里，她就开始在那里做一个普通的文员。
向来没有什么野心的她，也是一个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人，总能将自己份内的工作做得无可挑剔。所以，最近，也就是一个月前的最近，她这个不算是千里马的勤恳员工，终于被识骏的伯乐，提拔为副总经理的秘书。
年轻的副总经理肖逸，也是一个能力极强的人，因为从国外归来的缘故，对下属的要求虽然严格，可是，却也并不苛刻。所以，和从来责任心极重的宁心语拍档，倒也相得益彰。
“肖总，您今天的日程安排是：上午十点钟，您有一个会议，而且是必须出席的，中午，您将会和晟达公司的肖副总一起共进午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