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散道人伤于心窝，伤口两寸宽、一寸七分深。一剑穿心。凶器是死者配剑松纹古剑。朱月伤口也在心窝，凶器也是松纹古剑。剑身穿透胸部，将他活生生钉死房内木柱上──现在已被人从木柱上取下，与另一名死者暂时安置在草蓆上。“一样的凶器，一样的手法，死状却是天差地别，”林雪晨问：“凶手的用意是什么？”她问的人当然是神霄。在她印象中，任何稀奇古怪的问题都难不倒他，就算他不知道真实答案，也会提供她一个令人满意的说法──不过，这一回神霄却让她失望。只见他闭上眼睛，靠着墙，一动也不动地站着。林雪晨看了差点把下嘴唇咬掉──岂有此理，这个时候你还敢睡觉！“凶手的目的，”回答她问题的是林缺，“恐怕跟两位有关。”他说的很客气，听的人却不见得舒服。“两位？”她扯住神霄的手，“是指我跟他吗？”林缺点头。她大声，而且气急败坏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们就是凶手啰！”“什么？”林缺露出不解的神情。这一屋子的人却因为这句话而望向她，尤其是厉明，他的眼神充满敌意，就在他发现小师妹望她的眼神里出现一丝笑意时。“呃！”神霄打了一个响咯。“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打咯？”林雪晨狠狠地瞪他一眼。神霄笑了笑──当然，不是那种表示歉意的笑容。“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林缺也笑了笑──当然也不是那种表示歉意的笑容。林雪晨看见两人脸上出现一模一样的笑容，心里更火。“你明明就是这个意思！”她说。“他明明就不是这个意思──”神霄忽然象是被人踩到尾巴般地跳了起来──神霄是人，人没有尾巴，被踩的是他的脚。这一脚踩得极其用力，踩的人表情──很火！林缺露出同情的眼神，“凶手是为两位而来。”林雪晨的表情一下子从很“火”变得很“水”──嗯，这还差不多，这样说就对了。她干咳一声，抬起一只手，恭敬而有礼地请教。林缺说：“凶手杀死云散道长时，剑只刺入一寸七分。”他的轮椅“滑”到凶手用剑钉死朱月的那根柱子前，指着柱子上被剑刺穿的洞，“杀死朱月的长剑，不仅刺穿死者身体，还刺穿这根柱子。”“对啊！所以呢？”林雪晨问。“所以，我怀疑凶手是冲着二位而来──因为他杀死云散道长和朱月的手法，正是仿效杀死钱岩、李二的手法。”太好了！听到这里，厉明露出冰冷的为笑。最好凶手对这两个讨厌鬼下手，杀掉他们，省得破坏我跟小师妹的姻缘。林雪晨的反应居然也是：“太好了！”被一个凶残的杀人凶手注意，平场☆况不是应该担忧吗？林雪晨不是平常人，她不但不担忧，反而很高兴，只差没有欢呼而已。说实在的，她已经有点厌倦这种“跟凶手玩躲猫猫”的游戏了──凶手，你别躲了，快给我滚出来，咱们大战三百回合！“这是一种挑衅。”林缺说。“挑衅？”林雪晨仔细推敲这个词。林缺分析说：“以杀死李二的方式杀云散（一剑穿心），再以杀死钱岩的方式杀朱月（穿胸透体）──这种作法无疑是对两位挑战，因为刺杀钱岩、李二的柏划皆因两位的介入而遭到破坏。”“钱岩那桩也就算了，李二那桩可不干我事？”林雪晨不满地说：“杀死李二的真凶尚未查出。”林雪晨是实心眼的人，她没做过的事（不管好事或坏事），绝对不能赖在她身上。“杀死李二的真凶虽然还没有找出来，”林缺说：“可是藉着李二之死来陷害他人的诬陷柏划却是被两位破坏。”听完林缺的分析，林雪晨很勉强地说：“好吧，算跟我有关，行了吧？哼！这凶手还真有心。”“不仅有心，”暮风忽然开口：“而且，还杀得慢。”“慢！？”她看了云散道长伤口一眼。从伤口所翻起的肉来看，那一剑的确很慢。──恐怖！用快剑杀人并不稀奇，慢剑杀人才是真正的恐怖──这一剑的恐怖就在这个“慢”字！──慢的恐怖！林雪晨手背上的汗毛纷纷站立。──谁有这种能耐，能将一把剑慢慢地刺进武当高人云散心脏？空悟大师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哪里不可能？”林雪晨问。“杀死云散道兄的方法不可能如此。”“哦？”林雪晨说：“可是，尸体上的剑伤却不可能骗人”“云散道兄剑法精髓就在一个静字。”空悟双手合什，缓缓说道。“静？”她搞不清楚这老和尚干嘛提这件事。“这个静，是动中之静，静中含动，并非全然不动的静……”“动就是动，静就是静，不动是静，不静便是动。什么并非全然不动的静？难道它有脚会爬吗？可是不管有没有脚，会动都便不能称为静了。”林雪晨不客气地说：“并非全然不动的静──老和尚，你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空悟也不生气，“静中之动，动中之静乃道家至极玄妙之理，云散道兄参透此理，故而能在己招、敌招未发之际，先行洞悉对手的气，故而能后发而先至，故而……”林雪晨被这“故而”、“故而”的话搞得一头雾水。不过，她曾听她的师父（神秘男人）讲过，武当有一门高深玄妙的剑法就是利用猫须的道理而创的（当然武当门人可不认为是那是“猫须”剑法，他们取“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之意，称为“寂感之剑”）──猫之所以能在黑暗之中畅行无阻的原因，就在于牠的胡须。以自己所发的剑气作为触须，别人的气若触及无形剑气所形成的网络，就等于一脚踩中挂着铃铛的细绳，无所遁形，这老和尚这一番什么静啊动的，让人听不懂的怪话，指可能是这个吧，她想。“所谓杀心一起，杀招未动，杀气已成，以云散道兄的能耐及所练剑术，不可能察觉不到凶手的杀气。”“以云散道长的修为，凶手要完全掩饰住自己身上的杀气是不可能的。”林缺说：“一旦感受到杀气，云散道长便不可能让对手有近身的机会，所以，”他做下结论：“凶手必定是运用了某种我们所不知道的方法，接近道长而击杀之。”“那是什么方法？”会问这种问题的人当然就是林雪晨了。林缺眉头一皱，这人总是没有把重点听进去。──既然他说那是“某种我们所不知道的方法”，意思就表示：他也不知道。兰轩内，死的是武当名宿云散道人和江南镖局副总镖头朱月，那么吴浩居士人呢？账房里，柏元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刚好闪过一个念头时，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在想我吗？”他可以不用再想了，因为答案已经揭晓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吴浩。“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在想你，”柏元说：“想你为什么没有死？”“我没有死，”吴浩说：“是因为你还活着。”“所以，你是来杀我的？”“没错。”“你为什么要杀我？”“因为，你先杀我。”柏元冷冷地笑着，“想不到你居然没有死。”吴浩也笑着，冷笑，“我也想不到你居会想要我死。”“你为什么还活着呢？”“因为有个人问我：你想完完整整地活着，还是被人劈成两半？”“你当然选择活着，因为你生来就是一个叛徒。”柏元恶毒地说：“样子像叛徒，骨子里是叛徒，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叛徒。”吴浩冷笑一声，他没有否认，“至少我不是一个会杀自己同伴的恶徒。”柏元哈哈大笑，他的笑声意外地响亮，就像他所苦练的“乾坤元气功”一样令人意外。“你可以再笑大声点。”吴浩说：“你的人不是被你派去执行某个害人的毒柏，就是在兰轩里，现在不会有人来。”吴浩说的没错，这里是账房，柏元专属的私人王国，就像冯刀的金屋一般，是个禁地，没有人可以随便接近。柏元失笑说道：“我好像低估了你。”“低估你的敌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是你教我的。”“我从来没想到你会是我的敌人。”“当你派出杀手时，你就应该想到了。”“想不到你会想出装疯这一招？”“别说你想不到，我也想不到。”“这难道又是……某人的杰作？”“他既然答应要让我完完整整地活着，当然就有办法让我完完整整地活下去，否则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你既然想完完整整地活下去，就不应该来。”“我不得不来，因为你已经知道我并没有死，”吴浩的眼神尖锐地像两支锥子，“既然知道我还活着，你还会放过我吗？”“你宁愿冒死来杀我，也不愿为死去的韩处报仇。”吴浩叹了一口气，“很少人知道我跟韩处的交情。”“否则，你们陷害孔昭的计划又怎么会这么成功了。”陷害孔昭是成功了，失败的是嫁祸金狸猫。“我不是不愿报仇，而是不敢。”“不敢？”语气中充满尖酸的讥诮。吴浩的神情忽然黯淡下来，“一旦你目睹了那一刀的威力，你便不会有任何想尝试的勇气。”他黯淡地笑了笑，“如果你不是那么狠毒，想置我于死地，我还可以继续下去。”“你以为你真的杀得了我吗？”“不杀看看，又怎会知道呢？”“你的黑沙掌奈何得了我的乾坤元气吗？”柏元说。“乾坤元气功唯一的缺点就在于运气提劲较为费时，你跟我讲这么多话无非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暗中聚集真气，是吧？”“没错。”柏元的身躯就像吹了气的皮囊般地胀大。“你现在真气充沛，就像活生生地穿了一件宝甲，寻常拳掌当然没有用。”“当然也包括阁下的黑沙掌在内。”“我的黑沙掌对你确实没用。”“在我运功之时，你就应该下手，那是你唯一的机会。”“我现在一样可以杀你。”“哦？”“我的黑沙掌虽然奈何不了你，但我有这个。”吴浩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柏元看见这东西，有如老鼠撞上猫，他尖叫地说：“破功针！”“没错。”横在两人之间的那张桃花心木方桌忽然飞起，撞向吴浩。柏元借这一推之势，整个人从椅子上弹出。在他弹起的同时，他听到一声古怪的撞击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