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怀费力地踮起脚，将手中暗黄色光泽柔和的宝珠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不能给他任何回答，长怀是他唯一的徒弟……
长怀望着巨蛇轻轻摇晃，像是在否认，唯一的暗金色瞳映着他的身影，宛若潭水，无比清亮。
曾在趴在他窗边的少女，用娇软略带天真的声音唤他“小恩人”。白色的绷带裹住了她半张容颜。他无法将眼前巨大的蛇与她联系在一起……
“雪魄！”长怀在唤我。
“螣蛇！”隔着山峦，我听见了他的声音，巨大的蛇身不由自主地绷紧。
看了长怀一眼，我选择转身而去，他需要我！巨大的蛇身腾起一阵烟雾……那余下的暗金色蛇瞳凝望着荒山的方向。
“雪魄——”小恩人叫住我欲言又止，那双清澈的眸不复初见时的无邪，隐隐藏着悲伤的倒影。
我不能留下，我要去救他，必须去救！
红色的蛇信吐了吐，他看见巨大的螣蛇转身而去，眸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等螣蛇巨大的身躯消失在山峦之后，长怀的身子摇晃了两下，他一下子跌落在了地上。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看不明白。他那样相信师父，将师父当成最亲近最信赖的人，师父却……
葱翠山峦后的光芒渐渐散去，天色暗了，沉了。
满头的星辰散落在头顶，长怀屈膝抱着自己，山中的夜是这样的凉。星光映出一道风尘仆仆，步履不稳的身影，他蹒跚缓步走近。
素白的袈裟上血迹斑驳，长怀看见他，静坐在原地没有起身，眸光一直定定地落在折莲的身上。
像是从未看清过他的模样，他的一切……
沉寂悲悯的容颜上沾满了尘土，唇角的血迹已经干涸，如此狼狈疲倦的模样，长怀从未见过。
脚上的木屐在与山妖对战时弄丢了，他赤着足走近，脚底亦是血肉斑驳。
长怀很问为何，为何师父要拼尽性命去诛妖，仅仅是为了天下无辜的黎民苍生？
星光照亮折莲隐忍，线条坚毅分明的轮廓，他在长怀的面前停下脚步，朝他伸出掌心：“长怀随我回去，山神已除。”
长怀没有起身动弹，他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师父，恍若在打量一个陌生人。眼睛有狐疑有畏惧。
师父只有二十多岁，却早已成了名震一方的伏妖人。他的眉眼深邃，像是墨笔化开的线条，却终日微微蹙着，很少笑，很少露出表情。
他像是神龛中的佛像，无情无欲，对人对事总隔着一层淡漠的薄纱。
长怀看他显露疲倦的容颜，这一刻才觉得他亦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同样也有悲欢喜怒。师父若能笑，一定很好看。
他很小的时候，村中遭遇了邪魔的屠戮，很多人都死了，包括他的爹娘。师父途经村庄将他救了，从此他就跟在折莲的身边，跟了将近十年。
十年的时光不长不短，他却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师父，不知他的过去，也不知他为何除妖。
直到今日，他才知师父不仅收留了他，还收留了一只妖魅，她叫雪魄，是一只巨大而漂亮的螣蛇。
可那只螣蛇，被人剥了鳞甲，剜去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