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好好的一张脸,为什么要叫半面?啊我知道了,因你生的太好看,怕姑娘一见到你就喜欢,成千上万个姑娘以身相许的话,那滋味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你希望姑娘们只可能半边脸就够了,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很久远的两句话,清晰地回响在沈盈的耳畔。
时至今日,她才终于明白,半面郎君,这个称号,因何而来。
绯色的玉面与他的左半边脸完美契合,幽深莫测的黑眸里,仿佛点缀着亮闪闪的星光,那星光扭曲成骇人的漩涡。
“是你!”
沈盈颤声道。
所谓的大师兄,居然就是他么?
突然间,她觉得这个和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三年之久的男子,三年来一直蒙着面孔,眼前这个半张面具遮脸的面孔,才是他的真正模样!
说不出的陌生与遥远。
可那一双坚毅的目光,她永远都认得,那是只有他才有的。
张叔竭力道:“小……小姐,他……他不值得……”
扼住他的手加重力道,苍老的面皮变成死灰色。
“不要!”沈盈嘶声道。
她奔过去,抓住他的手腕。
“小风,不要伤害张叔!”
这一声,近乎恳求。
狂怒的气息席卷着他,他逼视着垂死的老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手里没有松懈的意思。
“大师兄息怒,今天是师弟的好日子,死人多不吉利呀,宾客都被你吓跑了。”颜白出来打圆场。
韩风切齿道:“老东西已活得太久。”
沈盈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深层意思,她凄然吼道:“你要杀就杀我,张叔和你无冤无仇,你不要牵累无辜!”
韩风终于动容,目光移到他脸上时,已毫无戾气,却冷若寒冰,道:“这么说,你和我有怨有仇咯?”
沈盈眉心紧拧,惨然道:“小风,你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
“我……我有很多对不起你的地方,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毫无怨言……”
“对不起我?哪里对不起?”
不知何时,他已松开张叔,对沈盈步步紧逼。
沈盈心乱如麻,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是不是多的连你自己都记不清了?”
是啊,从前,她一天欺负他几百次,为的就是将他征服,等真的征服他,她又一脚踢开他,践踏他的尊严。
她实在罪大恶极,不可原谅!
“我不应……不应……”她感到无地自容,避开他的逼视,机械后退,咬牙道。
韩风不依不饶:“不应怎样?怎么,不好意思了?当时怎么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呢?”
沈盈捂着脸,呜咽道:“我不应……不应在大庭广众之下休了你,我……我错了,我罪该万死,求你不要这样逼我,我会想法子补偿……补偿你!”
语毕,周围一片死寂,连呼吸都清晰可闻,连门前树上的花瓣被风吹落都能让人通过听力分辨出,落了几朵。
沈盈悄悄地从指缝间露出视线,只见韩风表情呆滞,嘴角抽动,周围人皆已石化。
姬无笑最先从石化的状态抽身,笑吟吟道:“这个雷可真不小啊,怎么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呢?连耳听八方的师尊,都被蒙在鼓里,是不是呀师尊?”
寂静的大厅忽然传来簌簌的衣料摩擦声,几百双视线齐刷刷射向沈盈身后。
沈盈如芒刺在背,韩风的脸上露出恭谨端严之态,垂首道:“师尊,她撒谎!弟子从未做过此等伤风败俗之事。”
狠狠地横了沈盈一眼。
沈盈面红耳赤,心若擂鼓:我说错什么了吗?
韩风既然是杨家的大弟子,当年他成亲当天就被新娘子扔了一纸休夫书这么大的事,在歇雨城都沸沸扬扬,难不成他们不知道?
仔细想想,当时传了没几天,就再也没人嚼舌根,好像突然被人镇压下去似的。
而沈盈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韩风丢脸,当然希望传的越久越好,绝不会暗中镇压的。
想想也真奇怪,这么大的事,突然就悄无声息了。
当下,看这情形,沈盈恍然大悟。
原来,和她成亲的事,韩风一直瞒着师兄弟,甚至,所有人都已遗忘。
她情急之下重提旧事,的确太过疏忽,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儿,岂非有心让他难堪?
沈盈心中的愧疚感登时飙升到最高点。
可韩风的脸色已在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恐惧,姬无笑则完全幸灾乐祸的模样,好像韩风马上会受到重罚似的。
她从未在韩风脸上看到过恐惧的神色,不由好奇,这位杨家主的规矩究竟多么严格,为什么他怕成这个样子?
沈盈不由自主的侧过身,看向传说中的杨家主。
瞬间,她仿佛变成一尊风中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