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的弱点
“……所以说你成功留用了？恭喜恭喜，等我发工资一定请客！”
张弦抓起一块热气腾腾的羊蝎子，用他整齐的一口小白牙，美滋滋从上面撕下一大块肉，嚼吧嚼吧吞进肚里，发出满足的喟叹。
这种吃相，一看就让同座的人胃口大开。
两个青年中间是一大盆红焖羊蝎子，洁白的瓷盆，堆满蜜红色有光泽的肉，周围附有碧绿的用作点缀的新鲜生菜叶，还有旁边一沓金黄的烧饼，外焦里嫩入口即化，既可泡汤汁，又可单独食用……如果再加一杯啤酒，这日子过得简直比神仙还快活。
令人惊讶的是，张弦还真不喝酒，不是装的。
陶路任务在身，需要时刻保持清醒，自然也没喝。不过他这么做反而令张弦很高兴，大概是因为这年头不喝酒的男青年比恐龙还要稀少。
陶路被张弦的吃相所感染，也抓了一块羊蝎子：“正好他们那边有个人上周辞职，我这算捡漏。”
他们这种临时工没有试用期，留个身份证，能干活就行。
“那挺好啊路路，以后我的快递就交给你了！”张弦笑，“以后我也是不用去拿快递的人了！哎，听说福利不错？”
“你是被网上的传言忽悠了。”陶路解释，“双十一的时候真的很赚钱，但是淡季也真的没什么钱。”而且这种力气活，透支的是自己身体。他有个同事就是因为太拼太想赚钱，才二十一岁，就落了一身病根。
“是吗？说来听听！”张弦很有兴趣。
陶路想从张弦嘴里掏东西困难，但张弦很容易地就能从他嘴里挖消息。陶路觉得老天从来都是不公平的，可是他还得硬着头皮应付自己不擅长的事。
这是工作，这是任务，这是一百八十万……为了钱，他得坚持。
不过张弦片刻后就换了话题：“路路啊，你知道伤者怎么样了吗？”
陶路摇头：“不清楚。”
“爆炸原因呢？”
“完全不知道。”
“那，你知道怎么知道吗？”
陶路摇头。
一上午精神紧张，下午又去面试，他直接留在快递点干活了，他哪有精力管504的伤员怎么样。
张弦并不在意，冲他挤眉弄眼：“想知道吗？待会儿跟我来！”
陶路点头，就是张弦不说这句话，他也是要跟着对方的。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声微弱的“喵”。
陶路条件反射地四处张望，羊蝎子店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冒出只橙色小猫，蹲在台阶旁边，竖着耳朵看来看去，尾巴在身后甩啊甩。
小猫毛茸茸，圆脸大眼睛，一脸天真懵懂，怎么看怎么可爱。
陶路松了口气，不是娜娜，谢天谢地。
老式小区这边流浪猫还是有几只的，陶路并不怕猫，他和张弦坐得靠门，拿了块带肉的骨头扔给小猫咪。
他老家五线小县城，不懂什么猫粮，什么营养搭配，喂猫不讲究。
看小猫吓了一跳然后嗅肉骨头，陶路再转过头——张弦呢？什么姿势什么表情？
张弦站在椅子上，贴墙，做壁纸状，左手还拿着羊蝎子啃，右手不知何时抄起卫生纸捂鼻子。
“你怎么了？”
“不能离近，我猫毛过敏。”张弦如临大敌。
陶路不禁失笑：“这么小的猫……”他突然打了个愣，眼睛一亮。
——心里大叫，按照套路反派一定有个普通人想不到的弱点，竟然是这个！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定要记下来，关键时刻保命！
张弦光顾着紧张，没注意陶路瞬间失态，解释：“多小的猫也有毛啊路路，越细的毛越容易被风吹起啊路路。”
“咱们换一桌坐？”陶路按捺着狂喜问。
张弦看看瓷盆，里面没几块羊蝎子了：“不用不用，这就吃完。只要它不过来。”
陶路稍微受打击，看来反派的这个弱点还不严重，用食物可以压制。
一锅羊蝎子变成一盘羊骨头，两人揉着吃得饱饱的胃，摇摇晃晃往外走——
“猫也吃肉？”
这是特意站到台阶另一侧的张弦。
“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陶路已经平静下来，笑，“你忘了，猫抓老鼠也抓麻雀，老鼠肉麻雀肉都是肉。”
“哦哦。”张弦点头。
“这一只啃得很专业。”陶路低头看了看，评价。
“嗯？难道这也有区别？”
“对啊，有没有经验一看就知道。”陶路指指，“生手和熟手。”
“真是一门学问。”张弦感叹，随后挤挤眼，“那我也带路路去体验另一门学问吧。”
“嗯？”
在陶路探究的目光下，张弦走近梧桐里小区的花坛，开始在大队人马之中慢吞吞遛弯。
——真的是大队人马，现在正是大家吃完饭出门消食溜达的时候。
一圈，又一圈。
在小半圈的时候，陶路就明白的张弦的意思。
不要小瞧街坊八卦，大爷大妈们永远是小道消息的传播者，并且乐此不疲。大到国家内幕股市行情汽油涨价人民币贬值，小到天气变化菜场风云该死的蚊子，天上地下五花八门，高人辈出藏龙卧虎，只要你有心，没有打听不到的。
至于准确率么……那得见仁见智。
至少现在的传言是二十号楼半边楼都没法住了。一个男的把另一个男的砍死，鲜血顺着下水道直流，把井盖都顶起来了，满地鲜血，还有死孩子的碎肉。因为后者抢了他女朋友，而那女的怀着孕云云……
谣言猛于虎，这也太离谱。
陶路看张弦，目光示意：这就是你说的学问？
张弦嘿嘿笑，清了清嗓子，同目光示意：换一家听呗。
他们慢悠悠晃荡来晃荡去，陶路觉得没什么意思时，忽然身边的张弦来了一句：“欸，你不是住爆炸的隔壁吗？”
陶路一愣。
紧接着就被集火了。
大妈认出他住503，又是新来的小伙子，于是从爆炸现场问到个人生活，最后差点连他祖宗八辈都给问出来。
嗯，或许也跟陶路长得人畜无害有关。
而且跟他现在单身有重大关联。
陶路偷眼看张弦，后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战，戴着灰色棒球帽，悄无声息地站在棋摊围观者的阴影里，看上去就像个沧桑大叔。
张弦冲他挥挥手，祝他好运。
——这招金蝉脱壳太厉害了。
陶路忍不住感慨。
等到他从人堆里挤出来，已经过去了半小时，棋摊上一盘棋都下完了。
张弦笑嘻嘻：“有没有感受到大家的热情啊路路？”
“太热情了。”陶路一说自己是送快递的，立刻有人过来要手机号码加微信，有几个手机还是新出的鸭梨九。不要小瞧大爷大妈们的购买力和与时俱进的能力，只要有心学，电子产品真的不能更方便。
陶路对张弦抛开自己跑路的行为进行谴责，后者嬉皮笑脸，以“看你乐在其中”作为回答。
“你不是要打听爆炸的事？听出什么来？”陶路问。
一提到这个，张弦脸上的笑容不由褪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