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夏邪一个人坐在空寂的帐篷里，身下的华丽虎皮垫着一杯酒，虽然是酒过三巡，却依旧难以掩饰内心的空虚和害怕。
今天狂风寨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压抑，不管他喝了多少的酒，也不管他的头脑还有几分混沌和清明，依旧掩饰不住那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生命也在一点点地减少。
一切似乎都已经注定，不管是如今他现在的心情，还是眼前蓦地被掀开来的帘子，亦或是从那帘子之后——外面雨幕中走进来的那个中年男子。
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又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你终于是……来了啊……”
夏邪的声音有些沙哑，那一双似乎是垂老野兽一般的眼睛里不带有一丝的情感。
“我记得你。”西子雄一步步走向夏邪，尽管此刻他手里没有一点武器，尽管此刻夏邪的手中还带着一把大刀，尽管两人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有着天壤之别，但是现在的两人之间却是更像是两位好友。
“当年为了一碗米粥偷了我西子家的一枚暖玉，现在又不思进取成为了山匪的头子了吗？你还真是和你这副身子一样……生来就是做贼的命啊……”
西子雄的言语中透着一丝讥讽，一步步地朝着夏邪靠近。
“我们落到如今的这步田地，还不是你害的！”夏邪怒吼道，他手中的大刀提起，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若不是你收走了田地，若不是你害得我们居无定所，若不是因为你……我们又何必——”
说到这里，夏邪的身子竟是颓然重新坐到了地上，他的声音在下一刻变得瘫软，“罢了……既然你已经来到了这里，想必我的贤弟也被你杀了吧，呵呵……在你西子家做了几年的教书先生，到头来也不过是死在你的手里吗……”
“若不是你潜入我西子家盗走暖玉，他又何必作为共犯一切入狱。”西子雄的声音依旧是那样不带有丝毫的感情，他的话除了庄严之外再没有一点的其余感觉，“毕竟和你有联系的人只有他一人，而那个时候的你们……刚好有不得不偷东西的理由！”
“抢人田地，迫人家亡……这也有你不得不做的理由吗！”
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西子雄，从那深邃的瞳孔中除了仇恨之外，再看不见其他的情感。
“在你眼里是抢人田地，迫人家亡，但在老夫眼里……这是救人性命，老夫苟活于世数十年，平生所做无一后悔之事，哪怕真是害得你们如此下场，老夫亦不后悔！”
“不后悔……吗？”
苦涩地闭上了眼睛，夏邪放下了手中的大刀，“还是搞不明白啊……在你的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关于这件事情……”西子雄缓缓转身，一点点离开帐篷，“留到你死后慢慢去想吧。”
帘子再一次被拉起，西子雄走了出去，很快地隐藏在帘子后方的那一片被雨幕掩盖的世界里。
夏邪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依旧燃烧着的火盆，目露凄然。
“是我……做错了吗？”
“狂风寨里人的死活与我无关，山匪……贤弟一直不以山匪自居，却和这寨子一起葬送了……”
“我……到底错在了哪里？”
火焰还在燃烧着，却没有带给他丝毫的暖意。
那年为了买一碗米粥铤而走险，去西子家偷暖玉的少年，已经长大了。
但他依旧有很多不是很明白，比如如今的这一切……到底是谁造成的呢？
……
白色的帐子燃起了火焰，将一切都包围在火海中。
西子雄站在雨中，深邃的眼睛里似有着天地苍穹。
“就连死……也不愿意死在我的手里吗？”
火焰还在继续，任凭风雨交加，依旧没有熄灭的迹象。
四周的哀嚎声渐渐地减少，直至最后，完全地没有了声音。
雷声伴随着闪电，在天际肆虐着，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是老夫赢了……”转身，西子雄看着缓缓朝着他走来的西子迁，“找到了吗？”
西子迁无奈地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落寞。
“就连尸体也找不到。”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西子迁还是忍着内心的悲伤说道，“小妹也不知是怎么了，到底在什么地方……”
“再留几个人在这里找几天，若实在是找不到，就回去吧。狂风寨在这里占据了那么久，终于还是在老夫有生之年了却了这一桩心事。”
“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不一起走吗？城主大人……”西子迁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被西子雄伸出一只手制止。
“我要……再看看这雨……”
“是，家主。”
不再多言，西子迁走下了山，身后隐约传来一声不知是何人的长叹。
“人生如棋，我到底是棋子……还是下棋的人……”
……
“人生如棋……凡人的世界就是那么复杂吗……”
睁开双眼，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于陈元的指尖，一根红色的细线渐渐地暗淡，最终分化为星点消散在虚空中。
那是整座山与他的因果。
此时山上在没有一个山匪，因果自然而然地就消散了。
“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女的声音显得有些憔悴，这或许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父亲的另外一面。
从那双运筹帷幄的眼睛里所见到的，是不一样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一切都变成了棋盘与棋子，再无他物。
“他们两人之间的那段因果已经散了，自然是不能再知道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陈元无奈地耸了耸肩，“虽然我是仙人，但就算是仙人也不可能做所有的事情。”
“我只是……有些疑惑……”少女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早已被雨水浸湿的裙摆，“我爹……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这个嘛……”
少年从地上站了起来，第一次罕有地朝少女伸出了一只手。
“等你自己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
最后的闪电划过白空，凄厉的雷鸣似乎在宣判着什么。
雨水将鲜血从山上扫落。
一切的痕迹似乎都会很快地消失在这片雨幕里。
少女被少年从地上拉了起来，最后……倒在了少年的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