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识货。”
马梁将半个巴掌大的药墨从的盒子里取出，丹青配合地递上一个小茶碗和一根药杵。他将药墨丢入茶碗中，用药杵掏碎，嘟嘟嘟的掏药声在房间里回响，与淡雅的墨香在空中共舞。
这时候马梁就有点怀念家乡的高科技，拿个搅拌机搅一搅就好。果然御笔之术还是要学，到时候把家乡的工业产品一股脑儿的都画过来，自己只要享受酒池肉林的美好生活就可以了。
懒惰推动人类发展，古人诚不我欺也。
飞白头搁在枕头上，闭上眼睛，像是在施法念咒一般喃喃自语：“墨黑属水，血红属火，五行相克，水火不容，故而红见必以黑止，为八宝五胆墨。”
马梁没听清：“你刚才在说什么？“
“你怎么会有八宝五胆墨的？”飞白答非所问。
“怎么会有？当然是因为这是我家的东西。”
马梁边说边将手中墨块研磨敲开，捣碎后冲水，准备喂给飞白。微弱烛光之下，马梁手中的墨汁如同幸平创真的黑暗料理，仿佛喝下就会同路西法缔结不容反悔的契约。
想象力没有马梁丰富的飞白，对着面前闪耀诡异光芒的墨汁毫无意见，老老实实地喝掉了大半，由于喝得太急，呛到喉管，剧烈地咳嗽起来。
马梁是试过八宝五胆的滋味的，剩下的一小半，他也不勉强飞白喝下去，而是另外敷在了伤患之处，在接触到伤口的一瞬，飞白一只手攥了攥床被，眉头紧蹙，嘴唇死抿，却是一声不吭。
对比上药时哭天喊地的自己，马梁默默敬他是条汉子。
药墨马上见效，创口之处流血立止，飞白腰间的血窟窿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闭合。
其实一开始听说这个世界的人用墨来治疗伤病，马梁是拒绝的。中药是玄学，而中源世界的药墨在马梁看来更是玄之又玄。然而，在马梁持续不断的几次作死行为后，他很快意识到其实药墨这个东西真的可以有。
这个世界制出来的墨与现实中由松烟，桐油烟等制成的墨块全然不同。
比如自己手上的八宝五胆药墨，就是以一种名为“烟帘”的百草药霜所制，可入药治病。之后再加入麝香、红花、冰片、丁香以及许多马梁听都未曾听说过的名贵药材，混合搅拌，直至成为膏状后切块，最后在烈日之下暴晒晾干七七四十九天方可大成。
虽然原理听上去简单，然而事实上，收集所要的原料极为贵重，炼制过程又极为艰苦，初期的投入成本之高平民难以想象。故而对于那些珍贵的药墨，民间想来流传着“辛勤破千夜，收此一寸玉”的说法。
只是药墨文墨的作用是在太多太广，所以许多商贾兵戎，虽然不通墨品，也无论如何都要随身带一块墨锭以备急用。
只是中源世界，笔墨纸印，就像是游戏里的特殊魔法道具一般，平民根本难以接触。在溱国一统六国之后，笔墨纸印也几乎被溱国官方彻底垄断。若是有人想要使用这些东西，必须要向墨务官提出申请记录，同时在公文明书上写明用途与分量。墨品的产量和使用都被朝廷严格监控着。
即便自家老爹是溱王最信任的墨务官，马梁家对于药墨的使用也是受到限制的。
“咳咳咳……“飞白失血过重，嘴唇也白得像涂了层粉，他边笑边咳，语气里带着奇怪的不甘与嘲讽：
”是了是了，你是大溱墨务官的儿子，溱国聚墨院，汇集天下名墨。有从墨门抢骗来的药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马梁皱眉，飞白口中不屑的墨务官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便宜老爹，“抢骗”两个字有些过分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突然意识到，溱王连墨门的不传之秘，八奇神药之一的八宝五胆墨都能弄到，这天下真的是溱王那狗东西的了。”
马梁脸色微变，想起马车上飞白那句“我是来杀溱王的。”略感尴尬。
此刻明明应该是飞白抱马梁这个救命恩人大腿的剧情，然而这小子完全不按套路来，欢乐地抽着马梁的脸，打得啪啪响。
八宝五胆药墨珍贵之际，也确实曾经是百家门之一——墨门——的不传之秘，只是这一切都在溱王一统天下之后改变了。
可是马家能有眼下的地位，还不是因为背靠溱王？飞白要杀的不仅仅是一统六国的溱王，更是马梁的饭票，他奢侈生活的保证，想到自己居然救了这么个定时炸弹，马梁第一百零一次想要掐死自己。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溱王？”
然而，马梁却没有得到回答，鼾声轻轻传来，被追杀了一夜的飞白此刻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也有可能是被自己糟糕的上药手法疼晕过去的。
马梁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给飞白盖上被子。
他所穿越的世界，名为中源，却并不是现世“中原”的完美镜像反射。
自己穿来十几年，马梁发现这里的部分历史，虽然微妙的同自己所在的世界里一一应和，但是却因为“御笔”的扭曲之力，使得一些历史记录与原本的世界截然不同。
比如之前说的，自己所在的这个溱国，从其一同六国算起，已经存在了快有二十多年了。马梁所穿的这个原身，就是在溱国帝王登基之日算起的四年前出生的。
马梁并不是什么历史爱好者，即便如此他也很清楚，自己原本世界的秦始皇，在灭了六国后，也不过只统治了区区十几年而已。曾经马梁以为，这是一件好事情，溱王多活几年，中源世界溱国的权力交接大约也能平稳过渡，自己只要不站错队，下场不至于太过凄惨。
无论哪个平行世界，朝代更替都是血腥而暴力的，对于穿越到溱国“赵家”的马梁而言，溱国的稳定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
然而这个世界与原本世界的似是而非的诡异镜像感，又让他时刻都在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的动乱会影响到自己。
之前马梁还安慰自己，毕竟眼下的溱国比自己所熟悉的秦国多活了几年，也许自己可以幸运地规避开溱国的覆灭。
然而现在看到飞白，马梁又有些不确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