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蛋，去关一下窗。”何舒的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啪嗒啪嗒响，两只眼睛紧紧地顶盯住发光的电脑屏幕，使她的脸看起来白皙的近乎透明。
“我打算从明天起寄宿。”
“开什么国际玩笑。”何舒很快接过话。
墙上的灯陡然放射出明亮的光，何舒忍不住拧了眉毛。她打游戏不喜欢开灯，用她的话说，这样都不知道网游存在的目的何在了。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突然亮起的原因，她的手速明显慢了下来，最后停在键盘上没动，整个人却莫名其妙的激烈抖了一下。
“关窗，我冷。”
屏幕上显示“您已阵亡”。
何舒慢慢转过身来，单手托腮看向窗边的人，目光灼灼，似乎是在等着他开口。她挑了一下眉，淡淡说道:“给我个你可以生活自理的示例。”
刚从浴室洗完澡的苏杭只穿了简单的体恤短裤，头发上的水顺着他俊秀的轮廓线往下流，一直流进衣服领口的深处。他静静地望着窗外，风仍然刮进来，携着湿气。
“这样我有有更多的时间睡觉。”说完他看着不远处翻白眼的何舒。
确实，这个理由似乎很符合他的风格，寄宿的话就可以把用来赶路的时间躺在床上继续一个悠长的梦境。但是，于何舒而言，就算是敷衍，她也会一心追随，“好吧，那我也寄宿。”
“你不打算跟我说一下今天的事情？”何舒说。
苏杭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他瘪了瘪唇闷笑了一声，“那个学长以前跟我关系不错，我们还在一起打过球，我记得那次你也去了的。”他似是探寻地望着何舒轻轻皱着的眉，于是心虚地闭上了眼睛，“前几天他的左脚扭伤了，一时找不到可以替补的人，就叫我去了。”
这本来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就算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不过一场篮球运动而已。可是，她就想把他的事无巨细都掌握的一清二楚，她还想问他为什么喝那些漂亮女生递过去的水，那个七中的后卫纪萧衍跟他说了什么他们会那么开心，甚至还拥抱在一起。何舒没问，就像网络上无意之间看到的那句话“原本只是打算在人群中看你一眼，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很多很多眼”，她也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为这么些问题烦恼了。
“你跟你妈妈说了吗，她怎么说？”
“我开心就好。”苏杭回答。
大多数时候，何舒在心里也都是这样子对自己说的，不管苏杭做什么，她只希望看到他笑容明媚，即使是他有时在面对她的那些无所适从的茫然，她可以当做视而不见。
“卤蛋，我……”
“嗯？干嘛？”
苏杭光脚走过来，扯了扯她垂在肩头柔软的乌发，煞有介事地看着她，两只妖娆的狐狸眼危险地眯起来，何舒不禁打了个寒颤。
“色狼！老盯着别人胸看，看个鬼！”何舒佯怒着跳下凳子护住胸前，一颗心像要蹦出来，美眸狠狠地瞪着他。
“旺仔，”半掩的门被推开，纪允晗趴在门边往里看，嫌弃地舔了舔下唇，“你那么点料谁会稀罕？别说卤蛋了，给我看我都不屑！哼~”
真是个狂妄自大的家伙，由此可以看出他的妈咪是个多开放的女人。
苏杭忍不住掩嘴笑出声，何舒顿时窘到无地自容，甩开胸前的两只手，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作势要去教训门口的小兔崽子。
“纪允晗，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啊！”
纪允晗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我自学成才！略略略。”
何舒快步走到门口，有点不甘心地偏头去看，苏杭笑着看向她，她忽的泄了气，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低着头弱弱的说了声：“晚安。”
其实她想对他说的是，能不能在学校里把对其他人的好分给她一点，她害怕他清冷生疏的目光和语气。
怎么说呢？从小学到初中，苏杭不习惯他的身旁一直有何舒的跟随，说不上什么感觉，他可以在没有人的时候跟何舒亲密无间宛如情侣，而外头仿佛一个鱼龙混杂的花花世界，他或许不忍心何舒跟着他受伤害。
可是，离他远一点就不会伤害到她了吗？
关了灯，苏杭四肢平展在大床上呈大字型，一片被凝固住的幽蓝色，使眼前的指尖散发出星点的光。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前就约定过的，在学校里不能太过亲昵，最好就像陌生人一样。今天见她局促不安地站在莫潇潇的身旁投过来的紧张目光，他忽然觉得有必要做一个了断。
苏杭郁闷地翻了个身，床随着动响发出软绵绵的嘎吱声，他用手臂枕住头，凝视着窗外寂寞的万家灯火喃喃道:“就算你一直这样下去，我仍然没有改变现状的能力……”
挥手，微笑，在看见他时兴奋流转的光，这些在苏杭的脑子里电影放映一般轮流转，何舒什么都想跟他分享，可是他却要充当一个逃兵。
柜台上一个斗大的龇牙咧嘴的哆啦A梦，多么像是何舒在尽情嘲笑懦弱的他。
苏杭烦躁的闭上了眼睛，又恢复平躺的姿势，双手无力的抓挠头皮，犹如身体被掏空般坠入无止境的黑暗。
“笃笃笃。”
节奏死板的敲门声窜进他的耳膜，他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着:“进来吧，妈。”
姐姐苏南在遥远的北方上大学，这个时候，只有苏杭的妈妈袁琪会来到他的房间。
“打扰你咯。”
袁琪没有开灯，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儿子床边，信手摁亮了墙壁上的床灯，暖黄色的光铺满了枕边一隅。
“又在为那件事烦恼了？”她问。
苏杭沉默，双眼紧闭薄唇紧抿，眉间流露出几分痛苦压抑，床单上布满深浅不一的褶皱。
知子莫若父，苏杭一年都难得看见父亲的正脸几次，这个知当然是可有可无。
“我觉得你有必要让何舒知道，儿子，这么多年了，她对你的心思我们都看在眼里，”像是考虑到苏杭此刻的感受，袁母呼了口气，“何舒是个心实的孩子，喜欢又不敢说出口，以后只怕会受到很重的伤害。”
苏杭当然知道，这个所谓的伤害，大部分来自于他。
时光寂寂流淌，有许多的感情都融化在那条看不见摸不着的长河里，待它汹涌而至时，想要逃离已是来不及。
房间里静的只能听见呼吸起伏的声音，柔光打在苏杭刘海下的眉眼，形成一块暧昧的氤氲。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我们不是夫妻，等到她发现我一直在与她背道而驰的方向越行越远，我不敢去想她难过的表情。从小到大，被宠着的那个人一直是我。”他张开手挡住了脸上的光，似乎这样睁开眼睛就可以不用那么费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