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凳子上坐定，叶九先用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拂过。
幽灵少女也把手松开了，叶九故意往左边坐了坐，把右半边凳子留给了少女。
在其他人看来叶九的坐姿很别扭，明明一个人却只坐了半边的凳子，个别有强迫症的人看着右半边空出来的凳子浑身不得劲，恨不得上去把叶九拎到中间来端正坐好，对称美。
他们怎么知道，其实现在叶九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这架钢琴之所以将一个又一个的演奏者拒之门外，原因就在于它的琴键上。
之前小田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叶九知道对于其他人而言，要将这琴键按下去根本不可能，需要你有超人般的力气才能办到。
这也是大叔呆在酒吧长达两个月的原因，会弹钢琴的人很多，但能把这钢琴弹响的人一个都没有。
但是，这都是叶九来之前的事。
叶九来了，困难还存在吗？
少年虚悬的手指终于按下。
答案很简单。
不存在。
随着叶九按下的手指，琴键下陷，蒙尘太久的钢琴，终于在这一天迎来了，它宿命中的奏者。
大叔以泪如雨下。
“叮！”
像是魔法师挥动了他的法杖，霎时间原本喧闹的大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工作人员的表情变了。
后援团的妹子们表情变了。
还有面试官们……
好吧别理这群变态。
钢琴的声音仿佛还响在众人耳畔，心灵的震撼是难以言喻的，在场大多数人都知道钢琴的特殊，看见又有人尝试，说实话他们的内心已经给结果判定了死刑。
这也难怪，长达两个月的时间，无数次的失败作为前提，这种判定是每个人的惯性思维，觉得别人都失败了，怎么会这个就成功了呢？他们还是认为这一个同样失败的可能性很大。
更何况，现在坐在钢琴前的，可是长相不拘一格的叶九。
这么一个光是站在那儿就能让周围人打从心底里冒凉气的存在，基本等同于大范围杀伤性武器，钥匙人家露出个微笑，那妥了，分分钟超大当量核弹的节奏。
就这么个人形自走炮，你根本无法将之与钢琴这种优雅的代名词联系到一起。
然而，现实狠狠地给他们上了一课。
这脸打得，啪啪响啊。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直勾勾地看着叶九，谁都不敢发出哪怕丁点的声音，唯恐破坏了此刻的氛围，自己成了罪人。
小田站在人群中间，定定地看着端坐于钢琴前的叶九，双手捂着嘴巴，她是亲身感受过的人，比谁都清楚弹奏那钢琴的难度。
所以，她也比谁都清楚叶九做到的，到底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用伟大来形容明显是过了，但在女孩眼中，此刻叶九所作所为，完全配得上伟大一词。
大叔的眼泪根本止也止不住，他只能用尽全身的气力，才勉强压抑住嘶吼的冲动。
再等一下！
他告诉自己，再等一下！
等这孩子演奏成功。
两个月了，不差这一下！
所以，再等一下就好！
叶九端坐于钢琴前，闭着双眼，轻皱眉头，仿佛正在思索下面应该弹哪一首曲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叶九身上，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大厅里已悄然多了个少年的身影。
他站在人群中，好奇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旁边后援团的妹子一转头，差点惊讶得呼出声来！
少年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妹子差点幸福得就地晕倒，似乎对于妹子的反应早有意料，少年只是做出噤声的手势，示意妹子不要发出声音。
妹子点头，两人小心翼翼恢复原样，她感觉心脏跳得好快，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要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可是她们后援团存在的意义啊。
所谓的申屠后援团。
此刻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一切的中心，人形自走炮叶九同学，双眼紧闭，一脸淡定。
而他心里早有一万匹草泥马来回狂奔。
众人只看到他弹响了钢琴，完成了多少人未曾做到的壮举。
然而，似乎所有人都遗忘了一个问题。
叶九会弹钢琴吗？
典型的思维盲区，在众人意识中，最难的就是将钢琴弹响，多少人都在这一步折戟沉沙。
至于弹响之后，这还不简单，随便演奏个曲子不就得了！
然而，在叶九这里，还真没那么简单。
叶九的内心是懵逼的，此刻他遇到了十六年人生中最大危机，话说接下来咱要干什么，就这么直接离开也不合适吧，旁边这么多人看着怪不好意思的。
可是，真的要谈曲子吗？
那么问题来了，从来没摸过乐器的人如何流畅地弹奏钢琴呢？
根本不可能好吧老铁！
叶九无比煎熬，偏偏还要装出风轻云淡的样子，这还是人生头一回，装个逼还这么累。
就当他快绷不住，决定随便弹个什么东西糊弄了事的时候，幽灵少女动了。
少女合身扑入叶九怀中，毫无意外地穿入其身体，但并没有从另一边穿出来，两个人竟这样融合成了一体。
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来了，和昨晚第一次触碰到少女手掌时一模一样，叶九的意识无限拔高，刹那千年，一瞬间经历了少女无数个日日夜夜，那些飘浮在天座楼顶的日子，那些孤独的时光。
他觉得胸口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一大块的什么东西，而且无论如何也填不满，想焦虑想惊慌想疯狂，却发现什么情绪都没有，只剩下了平静，无边无际的平静。
或者，应该叫空虚。
这一刻，他忽然有那么点理解少女的感受了。
而与此同时，无数的音乐知识涌上心头，叶九闭目感受，身体仿佛经受长年累月的训练，所有乐器相关的演奏技巧成了本能，信手拈来，轻松之极。
叶九有了某种明悟，这一切都是幽灵少女的，有关演奏乐器的一切技巧，全属于这一身白裙的少女。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少女按下琴键却最终穿过的画面。
叶九睁开眼，嘴角已噙着一丝淡淡的笑。
手指，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