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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徽宗本也只是打算小惩大诫,警告她不要仗着恩宠,就一再放肆,如今见她脸色微白,心中已然松动。
柔福适时小声道:“父皇,紫英还跪着呢。”
宋徽宗顺着声儿道:“怎么还跪着,起来吧。”
程紫英弯着僵硬的后背,颤声道:“谢陛下。”
跪了将近两个时辰,程紫英双腿早已疼得失去知觉,站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还是柔福看不下去,连忙让人去搀扶才站起。
小六子扶着程紫英到一旁。
“紫英姐姐,以后可莫要再冲动了!”小六子趁着四下无人,偷偷道。
程紫英笑了笑,却疼得额头都冒出冷汗,“小六子,你快告诉我,为何蒋学士会被责罚,他做错了什么,后果如何?”
“哎呦喂!”小六子着急道:“紫英姐姐,不是让你莫再冲动吗?那蒋学士已是废人,你还管他作甚!”
“什么废人?你快告诉我。”
“官家说了,往后不许他再入朝为官,还要流放五千里,不许任何人求情,所以你切莫再提起这事,免得又惹官家不高兴。”
“什么?!”程紫英身形一晃,面色煞白,她心中有千万种猜测,可是却根本不知道会如此严重,“你细细说给我听,蒋学士到底做了什么。”
小六子没读过书,也只能道:“他就吟了一首关于月亮的诗,什么暮云啊玉盘的,说是犯了什么禁忌。”
“是不是‘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对对对!哎呦!姐姐,你怎么又提起了,这要是让人听到可如何是好,要掉脑袋的!”
小六子着急,却见程紫英突然两行泪下,“是我、是我害了蒋学士,都是我……”那首《中秋月》根本是她的缘故。若不是她昨夜在桃花苑吟起,蒋季元又怎么会犯这个错。
“姐姐怎么哭了!这与姐姐有何干系,是那蒋学士自己大意、倒霉,”小六子探头朝宴上看了一眼道:“紫英姐姐,我不能再与你多说,晚上我拿药给你,你先稍作歇息,估摸着官家还得唤你。”
“我知道,我会去的。”她一定要救蒋季元!
程紫英擦掉脸上的泪,下定决心。本朝自开朝以来,不止多少官员是死在流放的路上。蒋季元从未离开过京都,一路上风餐露宿,肯定凶多吉少。既是因她落难,她必须救他!
只是要怎么救?
“紫英姐姐。”离开不久的小六子回来,朝程紫英小声招手。
程紫英心中已有决定,迈开疼痛的双腿朝小六子走去。
宋徽宗因为答应了帮辽国同金国讲和,宴后特意留下了两国使臣,一同去了文德殿。大太监李彦和小六子程紫英等人随侍左右。
乌特里本是金国猛将,这次奉真珠大王的命令前来,明面上是恭贺宋徽宗开园之喜,实际上却是在试探宋朝的虚实。
他一路过来,从百姓身上就看出宋朝比辽国还要富庶,入了宫,更是大开眼界。
如果宋朝兵马强盛的话,只能伺机再动;可是假如宋朝懦弱无能,这等富庶之地,迟早是要归他金国所有!
“陛下,这金国狼子野心,切莫轻视。”和谈前,张叔夜在偏殿小声道。
宋徽宗摆了摆手,笑着道:“嵇仲多虑了,金国不过小国,如何与我大宋相比?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可……”
“不必多说,朕自有定夺。”宋徽宗摆手,显然已经不耐烦。
张叔夜心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宋徽宗进入殿内。他走出来,看见在等候的慕容卿,面带忧色开口,“青远,官家说要派我前去青州任职,如此一来,京都兵权就会再度悉数落入蔡京等人手中,以后你独留在宫中千万小心。不过你一向谨慎,倒是我多虑,只是紫英……罢了,我不提你也清楚。唯有一点,太子和郓王之事你切莫参与。”
慕容卿似笑非笑道:“今晨太子曾向官家提出要我前去东宫。”
“结果如何?!”
“官家拒绝了,还将太子训斥了一番。”
张叔夜眉头紧皱,半响道:“莫非官家对你依旧有忌惮,若是如此,为何还让你来殿前司当值?”
慕容一族祖上有从龙之功,满门忠烈,世代簪英,本该是门厅显赫,却因慕容卿父亲慕容沣行军失误,导致全家被斩,独留下年幼的慕容卿被张叔夜收养。虽然后来徽宗不再追究,但慕容一族的辉煌却不复存在。
慕容卿道:“官家现在或许并未对我有所忌惮,只是不满太子罢了。太子已暗中联络我,要我协助。”
张叔夜叹气道:“按理说,太子是恭显皇后所生,与你慕容家自来有渊源,又与你自小认识,帮他亦是当然。只是今晚我观官家态度,似乎有意扶持郓王。”做臣子的本不该如此揣测,但慕容一族的事令他还时常脊背发凉,不得不越发小心。
慕容卿道:“郓王有蔡京等人协助,太子要出头,着实不易。”
张叔夜见他似乎在思量什么,又交待道:“不管如何,如今太子和郓王已是势同水火,你千万不要参与其中,你身处殿前司,若是被发现,官家定不会放过你。”
慕容卿敛下眸中的厉色,神色淡淡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张叔夜点头,如慈父般叮嘱道:“好好当值。我走了。”
秦瑄远远看张叔夜走了,小跑过来,对着慕容卿笑得牙齿白晃晃,“都虞候,将军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我们又要调离京城啦?”
“多事,不是。”
四个字,还真够简洁的。
秦瑄也不气馁,紧接着又道:“那我们今晚是不是就守在这文德殿不走了?”
“守在这里做什么?”
身处殿前司,要巡视包括文德殿在内的几个宫殿,职责并不轻。
秦瑄用肩膀顶了顶慕容卿,神色猥琐,语气暧昧荡漾道:“这里不是有将军在意的人嘛,当然要亲自守着了,将军就别再瞒我了。”
心上人?
慕容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程紫英从殿内出来,不知道在低声吩咐门外的太监什么,她神情温和,清丽内秀。
秦瑄自告奋勇,“要不要我替你约她,都在宫中,很方便的。”没事偷偷情什么的,简直不能再好。
“多事。”
“难道将军已有对策?无论什么战术和攻势,末将都会尽力协助将军的!”
慕容卿笑着摇了摇头,却没多解释。秦瑄是慕容卿在军中认识的,并不知道他和程紫英的事情。
秦瑄瞪了半响,以为慕容卿接下来该做点什么,可是却见他转头就走。
“哎,这就走了?”你好歹再多透露一点啊!
秦瑄着急追上,还频频回头看向文德殿,“奇怪,她怎么又跪下了?将军,你这个心上人似乎很喜欢跪啊,该不会是脑子有……”
砰!
“嗷!”秦瑄直接撞上慕容卿的后背。
抬头,就见慕容卿已经转身,目光冷然地看着前方,似乎还有怒意。他跟随慕容卿三年,更经常见他一身杀气,动怒却不经常,每每动怒,那后果都是十分严重。
以为是自己说错话惹怒他,秦瑄当即道:“将军,我胡说的!”
慕容卿看也未看他一眼,转身大步走回文德殿。
“都虞候!巡视的话要往这边走!”
秦瑄不明白慕容卿怎么又突然往文德殿门口走去。更目瞪口呆的是,接下来他居然看着自家将军一点都不避嫌的,将地上跪着的尚书大人千金程紫英直接拉了起来。
乖乖——
这又是采取的哪路攻势?
够猛的!
“慕容卿,你放开我!”程紫英甩开慕容卿的手臂。
咦。
原来她也认识将军,莫非这两人其实是情投意合?
秦瑄正好奇要看清,就见慕容卿目光冷冷扫视过来,他浑身一激灵,毫不犹豫,转身,大步朝前走,远离文德殿。
随便放冷气什么的,太吓人了。
慕容卿不顾程紫英挣扎,将她拉到一旁,他目光亮得吓人,俊挺的五官逼近,“为了蒋季元,你竟然连命都不要!”
她想做什么他一看便知。
程紫英直视着他,字字戳心,“是!我做不到像慕容将军这般冷血无情,可以眼睁睁看着同窗好友、发小落难,却无动于衷!”
“在你眼里,我就只是冷血无情?!”
这是她第二次这么说他,甚至带着恨意。
程紫英嘲讽道:“在我眼里,慕容将军怎么样重要吗?都说慕容将军一言九鼎,从未食言,可是在我看来,却是未必!”
他说过要娶她,她日日盼着花轿临门十里红妆,结果等来的却是他临阵退婚,远走京都,将她独自留在这里暗无天日的地方。
“我在菩提寺等你,为何你不来?!”冲动之下,前尘往事她脱口而出。
若非你不来,我又怎么会沦落在这深宫里!
慕容卿看着她眸中的水汽,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却在触碰之时又落了下来,他目光深邃不见底,语气淡淡,“你就这么想嫁予我?”
程紫英脸唰地红了,但随即转成青白,睁大眼睛看着他。
“既然想嫁的人是我,又为何要招惹他人?”
程紫英从他的神情上看不出丝毫想法,他语气中的温柔,却让她有彻骨冰冷的感觉,她一下子推开她,“我死都不会嫁给你!”
说完她转身就跑。
慕容卿怔住,眉宇间冷如冰霜,片刻后,又缓缓化去,转为无奈。他以为这深宫最要小心的是阴谋算计,却万万想不到却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