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般，他甚至没考较她的《刑统》，便从袖中取出一册案卷。
“这就是秦家的案卷。若你受得住，略略翻下吧。”
阿茵惊讶，生怕他反悔似的，冲上前劈手夺过了案卷。裴尘寂只闻鼻尖凛冽花香传来，又夹着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忙屏住呼吸，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才沉默地看向她。
案卷中的内容，他当然早就看过。除了调查问讯的讯息，还有大量现场惨况的描述，包括只剩断壁残垣的宅邸，包括被烧得变了形状、身份面目无从分辨的尸骨。
阿茵的眼眸已在不觉间红了，浮着水光，却大睁着眼睛，迅速地翻阅着案卷。
裴尘寂别过脸，低声道：“你……节哀。我会尽量助你找出元凶，告慰秦家人的在天之灵。”
阿茵已翻完案卷，声音沙哑，却字字顿挫：“即便无人助我，我也会揪出幕后元凶，用他们的血，洗秦家的冤。”
裴尘寂沉默了更久，方缓缓道：“我信。”
一席榆钱宴，她证明了她是秦家女；榆树下跪地而立的铿锵誓言，她证明了她的决心。他虽猜忌着她的虚伪狡猾，也不能无视她替家人报仇的决心 。
阿茵微诧地盯了他一眼，莫名地平静了许多。她定定神，一页一页重新翻看起案卷。
这一次，她一行一行看得极仔细。她的眸子也不再泛红，专注冷静得仿佛在看着他人的血和泪。
那眸子，是那样的冷和黑，即便浸润了血与火，依然不能让那眸中的冷和黑淡化半分。
裴尘寂忽然明白过来，为何他一直觉得秦小娘子不对劲，会不由自主地心生警惕。
她容貌出色，礼节周到，厨艺不凡，见人未语先笑，纯良乖巧，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或怜惜之意。但裴尘寂在她第一次冲他笑时，便莫名地感觉出，那些或可爱或和婉或妖孽的笑容，是不真实的。
她的眼睛里，从来没有过真正的笑意。
仿佛，此刻她眼底的冷和黑，才是那些纯良笑容下真正的底色。
难道，是灭门之祸改变了她？
阿茵终于阖上了案卷，带着些微嘲讽，将案卷在桌案上轻叩，“官府查了三个月，就这些？”
裴尘寂挑眉，“秦小娘子必定知道的更多。”
阿茵道：“我知道的，自然比这案卷上记录的要多些。所以我更不明白，官府查了三个月，为何只查了这么点消息？”
卷宗内记叙了秦家灭门案发生的始末，也记叙了调查到的秦家人的状况，大致与阿茵所知的相符。提到死去的秦家人，说得其实并不多，“墟中有尸骸十七，俱化枯骨，面目不可辨”，“惟长女现身京师，当是藏于别处，方得幸存”。
但对于案发时出现的那些黑衣人，以及黑衣人的来历，都是一笔带过，仿佛对行凶者的来历毫无头绪。
裴尘寂看出她嫌弃线索太少，解释道：“你需知晓，你父亲携家眷离京后，并未向任何人说起过他的行踪，跟裴家也断了联系。地方官府根本不知道，出事的这位秦员外，会是当年的太官令秦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