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指数:10分
约摸快三十的顾怀仁,盘腿垂眸的模样就像个入定的僧侣:“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空口一句大开门的散话,显然是随口敷衍了。顾相却连搪塞都做得没有任何毛病,恭恭谨谨地,像极了数百年前那些维护礼教的圣人。
陈子歌笑了一声:“顾相倒还念着这些,跟清谈的那些‘无事袖口谈玄理,临危一死报君王’的蠹碌们到底不同。”
这话是全然的讽刺,顾怀仁引了句《易传》说尊卑礼仪的玄理来随口应付,陈子歌转头就骂清谈玄学的人是蠹碌,顺口还捎带着夸了顾怀仁一句“知礼数”。
生怕顾怀仁开口似的,将人转瞬间堵得哑口无言。
可顾怀仁不是一般人。他出身寒门,在高门多如狗贵族遍地走的南陈朝堂摸爬滚打,脸皮不够厚是混不到现在的。
接不上话就不接,宰相目不斜视地与长公主对上视线,避都不避一下。
最后还是陈子歌先受不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四目相对不置一辞,这不太好吧?”
顾怀仁面色肃整:“请殿下置辞。”
陈子歌一愣,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本来就不知道太后叫自己到这里坐坐是几个意思,问自然是不敢问的,一辈子都不敢问,也就到丞相这里探探口风,不至于回头无法交差这样子。
这个战术本来很妙,只可惜她碰上的是位老狐狸,而且还是位不想给她面子的老狐狸。
陈子歌算是这位丞相看着长大的。他们之间就像是恩师的女儿与得意门生一样的关系,套到另外一个妇孺皆知的丞相身上,就跟诸葛亮和刘备的儿子阿斗那种情况差不多。
她一生中遇上的两位最可怕的人就是沈礼和顾怀仁,偏偏也是这两位了解她最深,比她自己都懂自己。
半晌,陈子歌都没动,也没有说话。过了有一会儿,顾怀仁看着她:“太后没教你该怎样套话么?”
陈子歌这回算是放弃抵抗了,前面打的那些机锋转眼间便成了笑话。她动了动膝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然后笑道:“是没告诉我该套什么话。”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和长公主一样傻,顾怀仁知道太后想告诉自己什么。
淑妃已甍,沈公病重,沈家嫡系竟只剩沈礼一人,沈葭与地方各旁支搅和在一起,一时间还难撑起朝局。
他支持着陈纲,在大皇子和陈敦储君之争的夹缝中生存了三年,终于大皇子派系还是彻底倒了,陈纲就被推到了台前。
沈礼是他们能争取的最大助力,可沈礼那天的表现就已经能说明了问题,他打算中立,这也是对他而言最稳妥的选择,沈礼没道理帮着他们任何一方。
这时候,斗了,便是孤注一掷。没争到手,留下个螳臂当车以卵击石的笑柄还好说,怕的就是朝堂上乱成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