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弹的故乡》是作者何楚舞著作的军事小说,故事很有深意,值得一看。《流弹的故乡》精彩节选:女人来讲,婚姻就是一把剪刀,女人一旦嫁人,就从天上变成了挂在墙壁上的标本,羽毛还在,但飞翔的能力已经被剪的干干净净。郝玉香忽然急切地盼望着穆香九回来,这样她就可以再变成五年前那个单纯笨拙的姑娘。杜...
精彩章节试读:
郎朗的读书声传进别克车,小憩的郝玉香不需睁眼,便知道邓公馆到了。
读书声此起彼伏,声音高亢整齐的该是十几岁的孩子正在朗读《孟子》,声音稚嫩,拉着长音的是五六岁的孩子正在读启蒙的《千字文》。读书声像是亲切的召唤,无论何时都能将郝玉香引导着回到这里,也如同交汇的水流冲涌着她的记忆。
那段记忆美好而痛楚,美好的记忆似乎终将淡去,噩梦般的记忆却愈演愈烈。郝玉香还是想起了穆香九。他是噩梦的缔造者。郝玉香曾暗暗发誓,此生永不见穆香九,她觉得不杀了他,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可是现在她却急着要见到他。
郝玉香猛地睁开眼,似乎下了赴死的决心。
“对,就是穆香九!我就是要怀上穆香九的孩子!”
郝玉香下车的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似乎担心稍有迟疑就会动摇自己的决心。
郝玉香走进院子的时候,低下了习惯性微微抬起的下巴。她看见了邓巧美,在这个永远只是略施粉黛,素装裹体的女性面前,她这个体面人毫无优雅高贵可言。
邓巧美抱着暖手炉站在院子里,脚下放着一条巨大的冻鱼。
大鱼装在鱼匣里。鱼匣前后通透,露出硕大的鱼头和鱼尾,包住鱼身的是四块木板。木板刷了红漆,上面画着云卷花纹,透着吉祥,也隐喻“摇头摆尾”之意。
“大小姐回来了。”仆人迎上郝玉香。
“干娘。”郝玉香站在邓巧美身边:“这么大一条鱼,得有三百斤吧?”
邓巧美看看郝玉香,伸手把她凌乱的头发塞耳后:“五百三十四斤零七两。”
邓巧美笑了笑。
郝玉香:“谁送的啊?”
“谁还能有这个能耐?”邓巧美顿了顿又说:“香九回来了。”
这一次郝玉香注意到了邓巧美脸上的笑容。她记不清四年还是五年没有看见邓巧美这种骄傲而又责怪的笑容了。
“到底还是最喜欢穆香九。”郝玉香想着,心里恨的发痒。
郝玉香把带来的礼物交给仆人。她知道无论她带来多贵重的礼物都只是在邓巧美的心上打了个水漂,真正能沉进她心里的只有穆香九送的这条大鱼。
郝玉香也笑了,她笑自己竟然还是会孩子般争宠吃醋。
“香九回来了,他人呢?”郝玉香四处张望,她的双手紧紧抓在一起,她担心见到穆香九会忍不住冲上去打他的耳光。
“出去了。家里的点心没了,他去买一些回来。算起来,我得有两个月没吃“鼎丰真”的东西了。”邓巧美说着摸了摸郝玉香的冰冷的手,把暖手炉塞给了她。
郝玉香没说话。穆香九还是这么会讨好人,他总是知道别人最需要什么,最忌讳什么。想到自己半个月前还回来过,竟不知道邓巧美最喜欢吃的点心没了。
郝玉香发现客厅已经变成了礼品铺子。鹿茸、貂皮、人参、瑞士的台钟、土耳其的绿松石……摆得满满当当,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都是香九孝敬您的吧?他发达了。”郝玉香审视着一件件的贵重礼品,她不是没有见过市面的人,她是想鉴定真假。那个顽劣不堪的穆香九真的发了大财?不过再想想也对,他不发财才奇怪。
邓巧美看着仆人把礼物挪开,搬走,长出了一口气:“知道回来看看我,心里还有我这个干娘比什么都强。”
仆人忙活完了,邓巧美敲了敲桌子:“出来吧,玉香来了。”
屏风后来走出来一个穿着长棉袍的男人,礼帽压得盖住了半张脸。
男人摘下礼帽的时候,邓巧美用手遮住了口中几乎发出的惊呼。
“连胜!”
杜连胜笑容有些生硬“玉香,我回来看看干娘。”
“就看干娘一个人啊。”郝玉香恢复了常态,逼视着杜连胜。
“都看。反正就是回来看看。”杜连胜漆黑的脸润出一片愧红,如同燃烧过半的木炭。
当年的事情是穆香九做下的,杜连胜也算是从犯。
“你最近怎么样?”郝玉香说的时候脸上露出隐隐的忧虑。
“看见你们就什么都好了。”
杜连胜和郝玉香都站着,他们面对邓巧美的时候,敬畏似乎永远大过亲情。
“都坐吧。”邓巧美看着郝玉香,似有不悦:“就算连胜被通缉了也没关系,咱邓公馆还保得住他。”
“干娘,看您说的。连胜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郝玉香尴尬地笑笑。在邓巧美面前,她永远都是个张嘴就会露出心思的孩子。
九月十九号一早,郝玉香就回到了邓府。邓巧美面色凝重地坐着,一言不发,她在一旁陪着,不发一言。直到二十五号,邓巧美才跟她说了第一句话,那天郝玉香带来了当天的《盛京日报》,上面写着东北军部署在宽城子,二道沟子的步兵第二十五旅五十团、炮兵第十团、辎重兵一个营及一个连与入侵的日军展开血战,殉国者171人。报道后面附着殉国者的名单,上面有东北军官兵,有伙夫和警察。名单上没有杜连胜。
邓巧美看看两人:“这就是一家人。香九回来了,你们也都跟着进了家门。”
两人低声附和着,都在观察着彼此。杜连胜有两年没回邓公馆了,尤其他带着队伍四处杀鬼子以后连长春城都不敢进了。
杜连胜把和邓巧美说过的话,又讲给郝玉香:“最近队伍粮饷吃紧,饿着肚子没法打鬼子,我就来找干娘了。”
郝玉香连忙打开随身的包:“需要多少?我这里有点钱。”
“不用了。”杜连胜说:“干娘给了不少。”
“我那点钱算什么。”邓巧美笑着说:“等香九回来,让他给你。玉香刚才不是说了,香九现在发达了。”
邓巧美说完,把仆人叫进来,开始安排晚饭。
“顿一锅排骨,熏个猪头,还有红烧猪蹄千万不能忘了。”邓巧美又看着两人说话:“再给他们弄几个素菜,不能便宜了那个混小子。”
郝玉香和杜连胜对视了一眼。五年不见,邓巧美不计前嫌,更宠穆香九了。她对两人的关心加起来恐怕也不及对穆香九的一半。
郝玉香的目光不停在邓巧美和杜连胜之间移动,她想知道干娘到底怎么处理当年那件事,她这辈子算是毁在了那件事上。
郝玉香有时候真的怀疑邓巧美能听见自己心里的话。
邓巧美站在郝玉香面前,疼惜地说:“你现在过的也不差,就不要计较了。过去的事情害了你,再纠缠下去就把我们都害了。在我眼里,你们都是我亲生的。”
郝玉香不知如何回答。她想着如果邓巧美重罚穆香九,她该不该阻止,可是现在看来,她若是提及过去的一个字便是不懂事理,不顾亲情,所有的责任反而要她担负。
杜连胜微微苦笑,都说掌心掌背都是肉,可肉和肉比起来还是有所不同。
三个人就坐在客厅说话。邓巧美不再提及穆香九,郝玉香偶尔问一句,她就会说“一会问他,让他自己说”似乎穆香九有无尽的惊喜要带给他们。
天渐渐擦黑,酒菜准备停当,仆人几次过来询问什么时候入席,这时郝玉香和杜连胜都有些坐不住了。
邓巧美仍是不急,念叨着:“五年都等了,不差这一会。”
郝玉香把邓巧美满脸的期待安详看在眼里,总算在脑海里找到了五年前的一些美好时光。虽然五年的距离并不遥远,在她的心里却成了回不去的美好时光。也许可以把和阎光明的婚事当做她人生的一条分割线,那个时候童言无忌无忧无虑,那个时候无根无据地骄傲嘲讽,那个时候还是孩子,可以狂妄的胡思乱想,那个时候就是孩子,美事总是自己的,闯祸了永远有人庇佑。现在呢,她像是枝头的凤凰跌进了泥潭,每天想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每天过的都很充实,然而每一天都可有可无。更重要的是家,在邓公馆她可以哭可以赌气,在阎公馆她也可以哭,也可以赌气,可是哭就是怯懦,赌气就是不顾全大局。郝玉香终于明白,对于女人来讲,婚姻就是一把剪刀,女人一旦嫁人,就从天上变成了挂在墙壁上的标本,羽毛还在,但飞翔的能力已经被剪的干干净净。
郝玉香忽然急切地盼望着穆香九回来,这样她就可以再变成五年前那个单纯笨拙的姑娘。
杜连胜也很急切,多少次血战前夕,他都会想起邓公馆,这是他唯一留恋的地方,这里有他的亲人,多少次厮杀过后,他都心有余悸,担心自己如果死了,便不能再回到这里,把自己沉浸在亲情的大瓮之中。
穆香九还没有回来,宴席似乎已经开始了。邓巧美慈祥的笑容,嗔怒,郝玉香银铃般的笑声,杜连胜和穆香九喝酒行酒令的吵嚷已经在美酒佳肴间环绕冲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