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成功吗？”
“你认为怎样算成功？”
“做一名好警察。”
“这一点毋庸置疑。”
去道观之前，朱小树找了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子，把上午打的酒倒一部分在里面。穿戴整齐后，拿着瓶子与在门外的李宸堃汇合。
“怎么，你要去找老道士喝酒？”李宸堃看着朱小树手上拿着的矿水水瓶，酒味扑鼻而来。
朱小树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说：“不是和老道士喝，是和我爸。”
“你爸？”
朱小树没做声，李宸堃只好默默发动汽车往朱家湾开着。昨天老张带着李宸堃去过一次朱家湾，所以他还认得路。
“你每次值班，都那样吗？”
“哪样？”
“把值班室的电话转接到手机，然后回家睡大觉。”
“不可以吗？值班只不过是个形式，我在家睡觉和在值班室睡觉没什么区别。”朱小树眼看着窗外，想着其他的事情，并没太在意李宸堃的问题。实际上他对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好感，朱小树只想自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李宸堃看起来更具有攻击性，不论是神态上还是体态上。
“如果出了什么事，后果会很严重。”
“得了吧，我们这儿能出什么事？除了这两天，其他时候一直风平浪静，我们要做的就是调解今天我偷了你家的鸡，明天你家的猪吃了我家的大白菜。我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多年，早就麻木了。”
李宸堃没接话，他开始觉得朱小树这个人不太好相处了。
“你认识温文瑞吗？”过了一会，李宸堃还是忍不住开口说话。
“十多年前失踪的那个？”
“恩，你认识吗？”
“见过，他应该和我同年？如果没失踪应该也是四十岁了。发大水那年不见的，铺天盖地的大雨，猛兽一样的洪水，那一年水吞噬了很多东西，包括生命，他的消逝不是个案。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会儿我每天都能闻到死亡的味道，以及空气中随时弥漫着的神经质的紧张感。”朱小树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窗外的云。
“死亡能够闻到？”李宸堃对朱小树说话的方式不太习惯。
“洪水过后，我经常去江边散步，那里有很多枯骨，还有没腐烂完全的尸体。都是无名尸，从上游飘过来的，有些是意外，有些人是本来就想死。谁知道呢？温文瑞或许就是几个月以后长江下游出现的无名尸之一，浑浊的降水吞没了一切能得知他身份信息的东西。又或者，鱼会吃掉他，他的尸体连在下游出现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你觉得他是被洪水卷走了？”
“不然呢？”
“他父亲说，温文瑞当天是要去买酒，然后就不见了，这不像是会被洪水卷走的迹象。可是我今天和老张跑了8个村子最显眼的几个酒铺，没有收获。华山那边的酒铺老板说记得温文瑞，但是很肯定的说他没有来买过酒，其他的酒铺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你怎么会想到去所有的酒铺问？十多年前没车，当然是会就近买。不过，你为什么对他那么感兴趣？”
“昨天排查的时候，有人问我死者是不是温文瑞。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一发生凶杀案，就会有人认为是他呢？后来我去了温文瑞父亲的家，他家居然一张温文瑞的照片都没有，这不正常，我们应该将逝去的人最后的回忆留在身边才正常不是吗？”
“温文瑞的父母是一对可怜的人，母亲瘫痪在床，父亲一个人照顾她。他们一家为了这个事情已经疯了，他们做出什么事我都不觉得奇怪。”
“就算是销毁所有照片？”
“我留着我爸所有的照片，可我一眼也没去看过。”
到了朱家湾坟山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天空的云被夕阳照成了半透明的红色糖果，山下的湖水被傍晚微凉的风吹得波光粼粼，习习凉风也吹动着两个警察的衣角。一切看起来都是很宁静的乡间风景，那冰砖里的尸体似乎已经被这平静的景色掩盖了。
“等我一会儿，”朱小树说，“我给我爸倒酒，或者你往前走也行，我一会追上来。”
“直走就行？”
“恩，也就这么一条路，丢不了。”
朱小树没再管那个一头雾水的城市警察，自顾自坐在父亲的坟前。他点着三支烟插在坟头，然后把酒都倒在墓碑上，自己也点着一支烟，沉默地吸着。
“爸，你说句话吧。我现在需要你帮我拿个主意。”朱小树在病床前看着自己的父亲。
“……”病床上只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我不能没有你，但是也没办法看你这样痛苦下去。”
“……”
“明天我再来看你。”
在十五年前，朱小树的父亲活在世上最后那几天里，这样的对话每天都会发生一次。
“改天再来看你。”朱小树掐熄烟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去追赶走在前面的李宸堃。
道观里还是很杂乱，不过朱小树对此没什么好期待的，前天他就来过，他可不指望朱卫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这里打扫得很干净。
“你又来了。”朱卫平穿着打满补丁的道服，拿着拂尘从大殿里出来迎接。
“来打听点事。”朱小树说，“这是市里来的刑警，现在问题有些严重，具体的他来问吧。”
“哦？有人死了？”
“恩。”李宸堃走上前，拿出冰砖案的尸体照片，“老先生，您看一下，这个人您认识吗？”
“不认识，”朱卫平只是大概看了一眼就说，“他怎么了？”
“在八角湾的一个湖面上发现的，被一大块冰包裹着。您觉得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你们要来问我这样的问题？我是嫌疑人？还是专家？”
“不好意思，我没说清楚。本来这个案子和您应该是没关系的，可是在昨晚，有嫌疑人留下了一张道家符箓，正好又与您的儿子盗墓现场留下的一样，所以想来请教一下您。”说着，李宸堃拿出符箓的照片。
这次，朱卫平看得久了一些。
“这是……”朱卫平的表情有些复杂，“这是勾牒，也就是阎王爷的地狱传票，凶手是想把被杀的人打进地狱啊。”
“装神弄鬼吗？”
“不信鬼神者，是要入拔舌地狱的。”
“你这人……”
“那您觉得，这案子和您儿子的坟墓被盗有什么……”朱小树赶紧岔开话题。
朱卫平挥了挥拂尘打断朱小树，说：“我儿子走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山上，什么事情都不清楚，我也不愿意再去过问那些事情，你们回吧。我还是上次那句话，最好别碰那些邪门的事情。”
“有人死了，有人在作恶，我就不能不管！”李宸堃对朱卫平的话有些不满。
朱卫平并没有理会李宸堃的话，慢慢走回正殿，他点燃三支香插在香炉里，回到了偏房里。
“这他妈是什么意思？”李宸堃问朱小树。
“出家人，不都爱这样吗？”朱小树耸耸肩。
“操！”李宸堃郁闷地骂了一句，“现在怎么办？”
“回家吧，到吃饭的点了。你不用回家陪老婆孩子吗？”
这句话问得李宸堃心里一堵，昨晚吵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回家？这个时候回家怕是比下地狱还难受。
“恩，等会就回去。”他不愿意让朱小树看穿他的心事。
“走吧，一会儿天黑了不好下山。”
下到半山腰的时候，朱小树的手机响了。
“小韩，怎么了？”
“小树哥，出……出事了。”手机那头传来颤栗的声音。
“什么事？别着急，慢慢说。”
“华山那边有……有村民报……报案，说是自家田里发现了一具尸体。”韩羽瓷好像有点哽咽。
“这有什么？你怎么吓成这样了？”
“我听说，死者是被……烧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