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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母此时正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走在寂寥无人的大街上,她用意念呼唤来的娘亲把她带离幽冥界后,扔到有人的地方就不管她了,拍拍翅膀就走了,问候也没带一声。
方才那场火烧的委实大了些,老母穿的罗裙都被烧出了好几个窟窿,还好关键部位春光未泄,不过也把侵染到身上的那些阴毒鬼气给祛除了。
快看,有个疯婆子!街边小巷里走出几个七八岁的的孩子,指着老母跳着脚笑着。
打她,打疯婆子,打她!那几个孩子捡起地上的碎石子、烂菜叶,冲着老母没头没脑的打了下去。
老母一时没反应过来,呆立在那里。等到反应过来了,背上、腿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
老母吃痛,顺手抄起旁边的一根柴火,转身作势欲打。那几个小孩见识不对,扭头就跑,边跑边喊:
疯婆子打人了,疯婆子打人了。
一个小胖子腿短跑不快,已经落在队伍后面,扭头看见老母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腿一软跪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娘啊,娘啊。
这一声哭把老母也吓了一跳,站在那里手举着柴火放下也不是,转身就跑也不是。
是谁在欺负我家乖宝?
一个胖大妇人一脸凶相,手里拿着一根捶衣服的棒槌,跳将出来。看见老母,便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疯婆娘,敢打老娘的心肝乖宝,老娘跟你拼了~~
胖妇人的这座肉山踩得大地直哆嗦,老母立刻反应过来了,扔掉柴火转身就跑,跑出好远了身后那胖婆娘犹自咒骂不休。
直到身后听不到那妇人的叫骂声了老母才略略停步,扶着旁边的一棵柳树不住的喘气。抬头远望,已是日上中天,快到晌午了呢。
这是到哪了呢?如今修为散失过半,腾云驾雾不比往日,若是耽误了我儿还魂的时辰,这可如何是好?
天要绝我啊,老母仰头长叹一声。
天要绝我啊,旁边树上也冒出一声长叹。
是谁,谁在学我?
谁在学我?又有重复的一声出现了。
老母环顾四周,除了远处土地庙前有个打瞌睡的乞丐,再无他人。
这刚从幽冥界出来,青天白日就又碰见鬼啦?老妈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鬼啊!树上突然大叫了一声。
哪呢?哪呢?老母赶紧抱紧了树。
不对,这声音怎么听着像是从头顶上传过来的。老母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小小的鹩哥躲在一枝粗树杈后面,看见老母正看它,又往树杈后面躲了躲。
哎,刚才是你说有鬼吗?鬼在哪呢?老母抬头问着这只鸟。
鬼,鬼~~哎?,那只鹩哥抬起一翅,正要往前指,忽的又停下来,小爪子拿起树杈上的一片树叶看了又看。
看了看树叶,又看了看老母;看了看老母,又看了看树叶。
这是做啥呢?老母歪歪头,不解的看着它。
我找到啦,我找到啦!那鹩哥忽然扑闪起了翅膀,俄尔直直地飞了出去,一边飞一遍喊。
找到什么了?找到鬼了?找到鬼用得着这么兴奋吗?幽冥界多得是呢。
老母捡起被那只鹩哥扇到地上的树叶,树叶圆圆的,表面好像涂了一层蜡油。树叶上面画着的,正是一个人物的肖像,黑乎乎的看不真切。
呦,瞧这龇牙咧嘴的样子,可不就是个鬼吗。老母眯眼看了一会儿,终于看出画的是什么了。
老母捶了捶后腰,感觉力气恢复了几分,正打算掐诀召唤一朵祥云过来,好歹能先往前走着,半空中却突然刮起了一阵疾风。
那疾风来的又快又猛,刮得是尘土飞扬、柳条雀跃,连旁边流着口水睡觉的乞丐都不得不揉着惺忪的睡眼,侧过身子嘟囔了句晦气。
那乞丐睁开三角眼,看见旁边树下就只站着一个老太太,穿着一件被火烧过的旧衣裙,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名贵的料子,就以为是谁家跑出来的疯老婆子呢,肯定不是要施舍吃食的,闭上眼继续睡觉。
正做梦娶媳妇呢,眼看着马上就亲上了,结果被这怪风所扰,真是晦气。赶紧接着睡,说不定一会儿还能梦到那亲亲媳妇呢。
此时老母正被飞扬的尘土迷了眼,转身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再转过身来就看见一张欣喜的脸放大在眼前。
这,这不是丁三吗?怎么跑这来了?风刮过来的?
老母不确定的再次揉揉眼,没错就是丁三,只是这双眼怎么是红红的?害病啦?
可找到您啦,老祖宗,我早上打算去您的洞府拜会,山下有禁制小的进不去,山里面却传出一阵阵婴孩的哭声,声似龙吟,冲击得小的心神不宁,元神欲散,小的就知道您不在家,这正派人满山满野的找您呢。
坏了,得赶紧回去,不能再磨叽了。
那个,三啊,老身今日神疲力乏,腾云驾雾多有不便,你看你能不能捎上我一截路?
老祖宗说哪里话,您老有令小的焉敢不从,这也是小的几世修来的福分呢。您快上来吧,小的背您,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呢。
老母不再多言,伏在丁三背上。丁三气沉丹田,双腿灌力,使劲一起,没起来。
再一起,还是没起来,丁三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最后憋着一口老气,硬是颤颤巍巍的起来了。心中默念御风的法决,原地转了三圈,腾空而去。
这一幕正好被刚转过头的乞丐看到,那乞丐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我滴乖乖,这是神仙下凡啦,这肯定是来点化我的,我怎么就那么傻,神仙肯定是不显真身的。要是早醒那么一会儿,我不就能拜见老神仙了吗,说不定老神仙会赐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呢。乞丐捶足顿胸,懊悔不已。
丁三憋着一口气一路疾行,不多时已到南阳山脚下。老母收回禁制,侧耳细听,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
出什么事了吗,老母赶紧和丁三一起进山。待得进了山洞,看见孩子正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睡觉,旁边桃金娘正拿着一瓣荷花扇风。看见老母进来了,桃金娘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又看了看孩子睡得正熟,便放下那瓣荷花,拉着老母到一旁说话。
这是又睡着了吗?可曾哭闹过?
哭闹了三四次呢,小仙喂他花蜜水也不喝,幸好小仙有家传的摇篮曲哄得公子入睡。也幸亏您来了,您要再不来,小仙的摇篮曲都要唱吐了。《春光好》已然唱了不下十遍,《好儿郎》也已经唱了八遍了,别的曲子小仙可就不会了。
老母赶紧让桃金娘去堂下休息,自己走到床边,看着孩子在睡梦中还一抽一抽的,小脸也是蜡黄的,顿时心疼不已。
真是哭累了呢。老母连忙取出袖中的莲花,又念了两遍固本培元经,用法力将那一魂一魄连同那莲花一并渡入孩子的心口位置。
魂魄一入体,睡梦中孩子呼吸立刻变得平稳了,脸色也逐渐有了光泽,四肢不再紧缩一团,在床上呈大字型舒展开来,脸上还带了一丝笑意。那莲花入体后,在心口位子形成了一个蓝色的莲花形状的胎记。
就让这莲花在孩子体内待着吧,凝神静气总是好的,只要那大和尚不找来要就不给他。
在大公子成年以后,他遇到了让他刻骨铭心的那个人,这个人偷走了他的心,确切的说,是偷走了那朵滋养生机的蓝莲花。很长的一段时间,大公子就呆坐在南阳山上的一处斜坡上,看天上云卷云舒。
他说,娘,我的心口这好疼,我好像把它弄丢了。
老母说,没事,娘在呢,娘的心给你。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忙完这一切,老母才发现丁三还抓耳挠腮地待在外室,桃金娘给他搬了一把竹凳他也不坐,不时的往内室探头探脑。
老母给孩子盖上薄被,转身到了外室招呼丁三坐下。
老祖宗,可是大公子身体抱恙?可有用得着小的的地方?小的别的不好说,脚程还是够快的,是否需要请个郎中看下?
不必了,现在已经无事了,你能送我回来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老母放下心中的大石头,笑眯眯的同丁三说话。
三啊,你刚才说早上来南阳山,可是有事?
倒也无甚事,只是小的巡夜归来,偶然见得终南山上有刚成熟的赤霞珠,特意采来给老祖宗尝鲜的。说罢从袖中拿出几串用草绳提着的赤霞珠,放到旁边桌上。
你有心了,老母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既然老母身体欠安,小的就不打扰了。丁三心领神会,抱拳施了一礼,转身欲走。
你等等。
老母一伸手拽住了丁三垂在脑后的小辫,丁三疼的直咧嘴,却没敢动弹。
你说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在遇到你之前,我在一棵柳树上看到一只鹩哥,那鹩哥把我看了又看,转身边喊鬼啊边飞走了,现在我想明白了,那说的鬼就是我啊。还有一点,这上面画的是什么东西?那鹩哥可是凭借这个来找到我的吗?老母把那鹩哥丢下的树叶递给丁三。
丁三哭笑不得,到底还是被老祖宗发现了,按说他画得挺好的啊,把老母画得形神兼备,慈眉善目的,怎么到了老祖宗这里就成鬼了呢?看来,肯定是那多嘴的鹩哥说的。
丁三赶紧收好了藏在袖子里的那片羽毛,回头冲着老母谄媚一笑。
老祖宗,您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