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医生待遇果然不错。”林染洗完澡，用浴巾擦着头发走到客厅。
林靖宇眼睛盯着电视，却一直走着神，直到听到林染的话，才抬起头。
“怎么说？”
“我说你的假期……好长不是吗？”林染漫不经心地坐到沙发上说道。
“啊……原来你在说这个。也是啊，我这次休假可是跟领导费了不少口舌……等等，大文豪，你是不是拐着弯地在给我下逐客令啊？”
林靖宇没有打算说真话。听完后，林染神色有些失望转移了视线不再说话。
“是不是啊？”林靖宇又问了一遍。
“是，”林染回过头看着林靖宇，“跟你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让我感觉很不自在。”
“陆青哲，我看你是疯了吧。”
“你看我什么时候正常过？”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有电视里的节目仍在继续进行。
没多久林染起身回到了房间，看了会儿书后，便打算关掉台灯睡觉。刚躺下一会儿，就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林靖宇便推门而入了。
“陆青哲，起来吃药。”林靖宇手里拿着水跟药，将这小卧室的大灯打开，语气里透着强硬。
林染皱着眉，扯过被子把头盖住，没想理人。
林靖宇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床头柜，环顾了一下这个卧室。
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只是一个小小的休息室。
房内家具只有一张床跟两个床头柜，床的另一侧凌乱地堆满了各种书，林靖宇注意到放在另一个床头柜也就是最可能林染刚看过的上的那本书是盛晖的《苍苔》。
林染从小就喜欢看盛晖的书林靖宇是知道的，受林染的影响，不爱看书的林靖宇也几乎拜读过盛晖早期的所有作品，这样想来，那时候自己还跟盛晖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林靖宇知道现在绝对不是回忆过去的好时机。
他低头看着床上的“一团白色”，无奈的同时又有点想笑。
“幼不幼稚？你都多大了？”见林染没有丝毫动弹的迹象，林靖宇又接着说道，“你再不出来吃药，连被子带人给你扔出去。”
林染仍是没有反应，林靖宇没了耐心，再用手刚碰到被子的时候，林染像弹簧般一下子坐了起来。
“你搞清楚这是谁的屋子好么？”只见林染头发炸开，有几缕正因为重力缓缓落下，皱着眉看向林靖宇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杀气。
“反正也不是你的，”林靖宇将药跟水递到林染面前，“吃药有那么困难吗？就没见过你这么难伺候的病人。”
林染看了看水杯，又抬头看了看林靖宇，似乎是万般无奈下，接过水跟药，吞了下去。
吃完药，林靖宇像是完成一项大任务，正当当心满意足转头要走的时候，林染叫住了他。
“我不当作家了，作息饮食都会正常起来，像我这种胃病说白了不过就是生活习惯的问题吧，所以这药没必要再继续吃了。”
“有备无患嘛……总之，听医生的肯定没错。”
“呵……医生……”
“怎么了？你还在怀疑我是不是医生吗？”
“不，不怀疑了，”林染停顿了一下，“我现在能确定你不是医生了。”
林靖宇刚想开口解释时，林染打断了，“你不是辞职了吗？”
林靖宇惊讶了几秒，又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在床沿坐了下来。
“喔……原来是这样。”
“什么这样那样的？”
“你在生气我没告诉你这件事么？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重要么？”
“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其实我也没想好——”
“这些跟我无关吧？不听也可以。”
林靖宇笑了起来，“那你想听什么？”
林染转过头没有回答。
“你也是，小白也是，你们都不告诉我你们想知道的到底是什么，让我猜，得猜到什么时候？”
“有本事这辈子别再出现。”林染说得很轻，其实他心里明白，他也好，小白也好，并不是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而是怕听到林靖宇的回答。就像一场考砸的试，明明有机会可以一辈子不用知道分数，但有天却有人拿着试卷跟分数来到你的面前，你害怕知道自己那可怜的分数，却又止不住好奇。
“我没本事。”
林染默默骂了句脏话，又抬起头改了严肃的神情，笑了一下：“当初走的时候不挺干脆的么？”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林染追问道，“林靖宇我想问的就是这个啊，林靖宇，你有种倒是回答啊！”
林靖宇握紧了拳头，这次是换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你根本就不敢回答，就像你七年前就知道逃避。那我再问你，你到底又是因为什么出现啊？老死不相往来不是很好么？你回答啊——”林染看得出来，不止他跟小白，林靖宇也在怕。
林靖宇将拳头牢牢攥住，指甲快要穿透手心。
“来道歉的。”林靖宇近距离看着林染的眼睛，咬着牙说道，“我说我来向你们道歉的你满意吗？”
林染像是极其无奈地笑着，低下头，“怎么？你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你还要我跟小白时刻准备来为你的负罪感买单啊？”
听到这句话，林靖宇一把抓住了林染的领口，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悬于空中，向林染冲了过去。
“请你冷静点吧。”与此同时，林染并没有躲避，而是一字一句地说道。
林靖宇的拳头在距离林染的侧脸只有几公分的时候停在了空中。他缓缓放开了抓着林染领子的手，什么也没说，离开了林染的房间，走之前还不忘将灯关上。
像是没发生过什么一样，一片黑暗中，林染躺了下来，用被子重新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请你冷静点。”林染的这五个字对于林靖宇来说不亚于一句咒语。他开始后悔刚才自己的行为，明明已经是奔三的人了，明明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才走到这一步的，怎么事情还会变得这样不尽如人意呢？
“你觉得爱与欲是可以分开的吗？”小黑跟苏月白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
“应该吧，”苏月白一开始是这样回答的，“你看我不爱你，却可以跟你上床，从这看，好像是可以分开的。但万一我以后爱上你了也说不定啊。”
苏月白说完作了个鬼脸。
“怎么可能，”小黑转过头去，“你现在的心已经满了，满到快溢出来了。”
见苏月白没有回答，小黑继续说道：“床伴就是床伴，关系纯粹点比较省事。”
“可以啊。”苏月白微笑着说。
从那以后每当小黑想起这段对话时，都会自嘲一番，当初说让彼此关系纯粹的是自己，可后来却喜欢上倾听苏月白说的各种话，她的过去、现在甚至未来的打算……其实他所做的，早就已经超过了一个“纯粹”的床伴该做的事了。
经过这几年，小黑想如果再问苏月白这个问题的话，她的回答又是不是一样呢。
苏月白住的屋子不算大，但五脏俱全，里面的家具包括壁纸都是她自己选的，说起来，在她搬家、翻修的时候，小黑也帮过不少的忙。床旁边的台灯是盏立体月亮球灯，灯体表面的黑色斑纹画得很细致，若只开这盏的话，整个房间会发出幽幽的光芒，的确像一个微型月球。苏月白很爱惜，这是林染送她的生日礼物。记得有天，小黑从浴室出来，苏月白将屋子里的灯都关了，怀里就抱着这灯，她静静低头凝视着怀里的小月球，灯光将她的脸跟身体微微照亮，很透又很安逸。小黑曾恨自己不是学美术的，那样就能穷尽所学，将那个画面完整地画下来，但后来又觉得这样挺好，那个画面可以被保存全世界只有他知道的地方，直至跟着他一起死亡。
黎明前，窗外黑得很彻底，小黑将那盏月球灯打开，抓起自己的裤子，从裤袋中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放在自己的嘴里。
“没见过你抽烟呢。”苏月白用被子裹住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
“把你吵醒了吗？”
“没有，本来就没睡着。”苏月白将小黑的烟夹到自己的嘴里，小黑就又从烟盒中抽出了一根。
“火机呢？”苏月白问道。
“忘买了，”小黑无奈地笑了一下，“想尝试一下，却忘了买打火机了。”
“尝试抽烟么？”
“准确地说，是‘事后烟’。”
“喔。”
于是两个人叼着两根没有点燃的烟，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就这样坐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苏月白咯咯笑了起来，“我们俩这样是不是很神经质？”
苏月白转头看着小黑的侧脸，她一直觉得小黑的侧脸比正脸好看，鼻梁跟下巴的线条都很分明，上嘴唇很薄，不说话时，唇形微微上翘，像在微笑。
“小黑。”苏月白用小手指碰了一下小黑的手指。
“怎么了？”小黑转头问道。
“我觉得——你很性感。”
小黑坏笑着，靠近了一点，面对面盯着苏月白，“你这是变相……邀请我再来一次吗？”
苏月白也笑了起来，只是她用手挡住了小黑正欲吻上来的嘴，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要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么？”
苏月白又摇了摇头。
小黑放弃了询问，又恢复了坐姿，将烟放到台灯旁，“那换我来说。”
“你要说什么？前几天在蛋糕店你是不是就有话要说了？”
“你终于想起来了啊。”小黑语气中带点无奈，随后又正色说，“小白，我们把这种关系断了吧。”
“你有喜欢的人啦？”苏月白看着小黑眼睛瞪得很大，烟掉在了被子上。
“你怎么知道！”更惊讶的好像是小黑。
“废话，只有这种可能啊——”苏月白像被打了剂兴奋剂，一下子恢复了平时的活力，“是谁啊谁啊？怎么样？好看么？怎么认识的啊？”
小黑被一大串问题堵得不知道该回答哪个，正在犹豫时，像是兴奋剂的药效瞬间就消失般，苏月白低下头，又缓缓开口说道：“算了，不说也没关系……”
“小白……”
“A君也要走了，你也要跟我断绝关系……”
小黑哭笑不得：“不是断绝关系……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换种关系嘛，不做**可以做朋友啊。”
“我们不就是朋友吗？”
苏月白好奇地看着小黑，小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接着笑着揉了揉苏月白的头。
“是啊，是朋友。”
在听到小黑的回答之后，苏月白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是朋友”好像过于傲慢了一些。首先，她甚至不知道小黑真正的名字。两个人会认识是因为林染曾在小黑的酒吧里工作、生活过一段时间，苏月白只知道他是ZK酒吧的经理，别人叫他DOG或者狗哥，而“小黑”这个名字是苏月白取的，从两人认识、决定成为床伴到现在，她都没有问过也不知道小黑到底叫什么。至于为什么叫小黑，仅仅因为小黑总是骑着一辆黑色的摩托车。而他本人似乎也对这个绰号颇为满意，“黑白配嘛，”小黑说过。
除了名字之外，在林染不在ZK工作后，苏月白对小黑的了解就变得更少了，恰恰相反的是，自己却把小黑当作一个树洞般，恨不得告诉他关于自己的一切。因为小黑离她的“正常生活”很远，除了两人会不定期上床之外，几乎没有交集……也因为她觉得小黑个性自由而随意，苏月白认为自己的话或者自己所作所为都不会被他放在心上，只会左耳进右耳出……无论哪点，都让苏月白感到极其安全而放心。
“就一个问题，我很好奇，在我们展开新关系之前，我想问你，每次在做的时候，你都把我想象成谁？”
苏月白愣了半天，看着小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A君……还是B君呢？”
苏月白将落在枕边的烟拾起，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说道：“小黑，你那样聪明，我回不回答，你不都知道吗？”
“B君来沥城了，你跟他有谈过么？”
“没谈过的话，也不会变成这样，”苏月白苦笑了一下，将那根烟放到了另一侧的床头柜上面，身体躺了下来，“有点困了。”
“那你睡吧，还有三四个小时可以睡，我就先走了。”
“也好，”苏月白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又睁开看着正在穿衣服的小黑，“小黑，你很少谈你自己的事。”
“你想了解么？”
“嗯。我们好好做朋友……对了，在那之前，既然你问我了，我也想回问你，每次做的时候，你也会想象么？”
小黑很久没有出声，苏月白的睡意来袭，好像没有力气再追问下去。
“傻子一样。”小黑穿戴整齐后，看见呼吸均匀的苏月白，已经睡得很沉的样子，下意识刚想在她脸上亲一下时，停了下来。
“每次提出关灯的，只有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