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容颜、她的眼眸……灵秀美貌的少女跃然纸上，精致的面容，流畅的轮廓，唯独那眼睛留白，迟迟没有绘上去。
景湛提笔盯着那处许久，那双毓秀的乌珠始终挥之不去，又始终无法下手。
他沉默良久，终是将笔放了下来。
外面忽而响起一阵唧唧呱呱的喧闹声。
下一刻，古灵精怪的长乐公主推开门冲进来，嘴里甜甜喊着：“皇兄，皇兄，你在干什么呢？”
脚踝上的小铃铛叮铃铃地欢快响着。
景湛下意识地将画藏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长乐的小手快景湛一步夺过了那画。
他皱了皱眉，轻喝道：“长乐，轻点拿！”
仿佛将那画视若珍宝般。
长乐怔住了，皇兄向来温和淡然，从未这么大声吼过。
她手上力道不自觉地放轻，迫不及待看向那画，到底是什么样的画让皇兄如此这般视若珍宝。
看到那画，那画中温婉一笑的少女，长乐又是一怔，痴痴喃喃道：“哇！皇兄，这画中美人虽然少了眼睛也挺漂亮的，只是瞧着有点眼熟……”
景湛无奈一笑，温柔地睇向那画中的女子，柔和的眼神仿佛能融化冬雪。
“噢！本公主说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呢，原来是今晨帮本公主拾风筝的那个丫鬟啊！晨时没有细看，只觉是个美貌的，细看更漂亮了……”长乐的话打住。
她错愕地惊呼道：“皇兄，你不会喜欢上这个丫鬟了吧？”
景湛并不正面回答，不辨情绪地笑了笑道：“长乐，你来找我所为何事？”边说着边拿过了那副画。
长乐却不依不饶，躲闪地不让景湛拿到画，“皇兄你既不回答我问题就算了，把这幅画借我观摩几日可好。”
“尚未画完，待绘完了再借你可好？”景湛哭笑不得。
长乐这才罢休，将画递回给景湛，“皇兄答应的，不许反悔。”
“嗯。”景湛接过，道：“你来此是为何？”
“对了，皇兄不说我差点都忘了，我是过来喊皇兄去用膳的，父皇在母妃的寝宫里设了晚宴，连太子哥哥也在呢。”长乐从怀中掏出一颗花生吃。
晚宴？景湛看向窗外，竟已黄昏日暮了。
看到景湛的神情，长乐咯咯笑起来，“皇兄果然是为了那女子竟忘记时辰了。”
“胡说。”景湛反驳道：“我画她只觉得她有灵气罢了。”
长乐笑嘻嘻，“皇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长乐携着景湛的手臂走在长长的宫甬道上，问道：“皇兄，开Chun后你就要去御书院学习了……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
景湛沉静地看向长乐。
忽而吹来一阵夜风，宫灯被吹得忽明忽暗。
长乐急忙道：“我发誓我一定不会闯祸的，皇兄你就带我去嘛，母妃总是不让我去，说我是女子，让女夫子来教导我便是，可是我喜欢和大家一起学习。母妃不答应，父皇也总是含糊对付过去！”愤愤一跺脚。
“女子的确不适合在书院抛头露面，何况你是帝姬。”
景湛赞同颔首。
长乐不服气，“那为什么宛凝姐姐就可以！”
景湛思考一刻，道：“这样吧，若你这几月表现良好、不到处闯祸，我便同父皇提议，如何？”
“真的？！”长乐激动地道：“好好好，我保证一定不闯祸，谢谢皇兄！”
漫长的宫甬剩下长乐欢畅的笑声，很远很远的那头仍能听见。
她瑟瑟颤抖了下。
面靠着墙壁，她环抱着膝盖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秋夕推门进来，点燃了油灯，照亮这个昏暗的小房间。
她端着的托盘上面放着一壶沏好的热茶和几个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秋夕走到床边，轻轻地拍了下令宣的肩膀，“姐姐，我拿了点夜宵来，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多少也吃点吧，别饿坏了。”
令宣的身体僵住，好半晌才缓缓放松。
她坐起身子，虚弱地朝秋夕笑了笑，“谢谢。”
“天哪！”秋夕惊呼，“姐姐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不想让秋夕担心，令宣急忙道：“我没事，倒是你不必为了我去拿夜宵，我不饿的。”
“不饿也吃一些吧。”秋夕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坐在令宣旁边。
令宣抿了几口热茶，慢慢吃一个馒头，道：“你今夜可是要去守夜？”
秋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点点头。
令宣又道：“我替你去吧，如果我明日一早回得来，你就不会再丞相害怕了。”
秋夕‘扑哧’一笑，红着眼睛依偎进令宣的怀里，弱弱道：“多谢姐姐。”
外头有些寒凉，令宣披了一件薄披风，打着灯笼出门。
她走过一个岔口，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迎面而来。
立刻意识到了那人是谁，她急忙吹灭了灯笼，低头侧着身子站定。
李修崖走得极快，风一般从她身前走过去，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他走的方向正是丞相大人寝室的方向，令宣只得放轻脚步跟在他身后。
令宣看见他进了丞相大人的寝屋，只好站在屋外的台阶上等着。
里头传来他的声音，听得不时很清楚，隐约是在说什么纸鸢、女子、漂亮……
令宣心里头‘咯噔’一下，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不由自主地将耳朵覆在门上，总算听清了。
“父亲，她可是相府的丫鬟？”李修崖急不可耐的声音。
另外一个沙哑的声音：“我倒未见过如你描述的那般惊艳的丫鬟。”
从容不迫，岁月沉淀的成熟，比起李修崖的年轻急切，多了沉着冷静。
李修崖皱眉道：“但她的确穿着相府丫鬟的服饰。”
默了默，李丞相道：“今日新买进了几个丫鬟，她们出身不高，有的是孤女有的是农女，恐怕没有你所言的女子。或许，是贵族千金穿错了丫鬟的衣服。”
李修崖沉默了会，“多谢父亲。”就要离开。
“修崖……”李丞相叫住了他。
令宣听到丞相似乎幽幽叹了口气，道：“切莫玩得过火，点到即止。”
“……是，父亲。”李修崖走了出来，令宣赶紧躲到一旁的灌木丛里藏身，待他走远，长吁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