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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在说谎,这个叫奥伦克的瘦削男人说,宽而浓密的眉毛打了结。如果你执意不肯说出真话,你就会在这间黑屋子里一直待下去。没有人会来救你,在哀嚎之家海岸,你已经是我的人,没有人能以任何理由将你带走。现在,我再问一次,你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
是一位老爷送给我的。阿芙拉低下头,大人,我真的不是有心骗您,实在是那位老爷警告我,只要我不说出去,我就能永远拥有这条项链。我她的眼里噙着泪花。
我猜你是在考验我的耐性,没关系,我有大把时间。对方说。
大人,我真的没说谎——
既然如此,那位老爷叫什么名字?这人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刀。
杰斯·姆维尼,大人。阿芙拉避开对方的眼睛。双手因为被缚得太久已经麻木,她活动着十指,不断在心中咒骂着男人。在这间黑暗、潮湿的屋子里,她已经度过了一整夜。眼前的男人一早便开始盘问她,对于审讯女人比和女人上床都要热情。
看着我的眼睛,奥伦克道,再说一遍,那位老爷叫什么名字?
阿芙拉抬头,望进对方眼底,那弘蓝色的汪洋像是蕴藏着某种能量,让她在下个瞬间不寒而栗。她舔了舔嘴唇,思维出现了片刻混乱。大人,那位老爷的名字叫杰斯·穆尼。
可是你刚刚说他叫杰斯·姆维尼。
对不起,事情过去太久,他的名字我已经记不清了。
那你总该记得那位老爷住在哪儿吧。
新泽瓦城。阿芙拉略微沉吟,补充道,我是在那里长大的,也是在那里认识了那位老爷。
新泽瓦城可没有一位姓姆维尼或者穆尼的老爷,只有一位杰斯·琼比鲁男爵大人。
是的,就是杰斯·琼比鲁——
你确定是他?
对,一定是他,如果您要我当面指认,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很可惜,你已经让我失望了。奥伦克冷哼一声,根本没有什么杰斯·琼比鲁,这只是我胡诌出来的人物。
大人——阿芙拉惶恐地喊,双肩抽搐,泪眼中饱含乞求,我没有说谎,我只是一时害怕忘记了那位老爷的名字,大人!我求您,求您不要再折磨我,相信我吧,我真的不敢说谎,真的!
但她努力表现出来的眼泪和软弱在此人面前一点没用。我早就看出你很聪明。奥伦克的语气中可听不出一丝赞赏,在客栈,你故作柔弱、楚楚可怜,目的就是为了博得大家同情,同时也让对方放松警惕,好在关键时刻先发制人。你做得很好,但你的那点小聪明在我这里根本没用,收起你的眼泪吧,我知你的心实际上比我的靴底还要坚硬。
这个可恶的男人,她咬紧双唇,好吧,我愿意说出一切,但我害怕——
说。奥伦克语气凌厉。
阿芙拉垂下头,它,它是我偷来的。
从哪儿偷来的?
班奈国的法法尔砮城。阿芙拉用很小的声音说。
男人失望地看着她,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每次说谎时眼珠总会先向右转一下。
是么,这可真有趣,看来我撒谎的技术还有待提高。她如此想着,索性迎上奥伦克的视线。这项链的确是我偷的,她明确表示,我不知道你为何揪住它不放,但很显然,我不想把一切告诉你。因为我若告诉你,后果只会更惨。既然谎言对你没用,那我干脆缄口不言。
他审视着她,真的不肯说?她冷笑不语。男人抬手扯下她脖子上的项链,握在手心,蓝宝石项坠发出幽幽的动人光泽。瞧,它像不像一颗草莓?我的妹妹叫它蓝莓之心,它属于她。
阿芙拉对此毫无兴趣。奥伦克却兀自说下去。多年前,我的妹妹离开了我,只有诸神知道我有多么爱她。这些年我几乎走遍整个黑廷大陆,只为能找到她。而如今,我看到了原本该戴在她脖子上的项链——如果你肯帮助我,我绝不会忘恩负义。
这男人居然懂得软硬兼施,但阿芙拉已打定主意闭口不言。
奥伦克抿了抿单薄的唇,脸上有几分沮丧,他静静地看着她,用那双锐利、洞悉一切的眸子。他让阿芙拉紧张,但无论如何总好过让她直面另一个男人。
有人推开了门,阳光从门缝倾泻而入,生疏而刺眼,令她眩晕。门大敞时,一个男孩沐浴在阳光里,如同披着闪亮金甲的战士,金色短发亮得发白。他垂首站立,脸庞没入阴影之中。大人,您该用餐了。他毕恭毕敬地道。
于是这男人带着挫败的神情离去,门被他重重关上,屋内霎时没入灰暗。不久,门再次被拉开,那个男孩走了进来。
大人要我给你拿些食物。男孩说,他用脚后跟将门踢拢,朝阿芙拉走近。他年轻极了,应该还未成年,有着亮如金箔的短发和讨人喜欢的俊美面庞,但吸引阿芙拉注意的却是男孩的目光。
这男孩正盯着她,蓝眸亮如宝石,自眼底迸发出的愉悦和兴奋提醒了阿芙拉,他喜欢她。这不奇怪,太多男人在见到阿芙拉的第一眼就被她吸引。她有一双忧郁、澄澈而无辜的眼睛,淡紫色的双眸能望到男人的心底。夫人常说她是为了俘获男人而生,没人能抗拒她楚楚可怜的双眸。
谢谢你。阿芙拉柔声开口。
男孩的脸微微一红,不用客气。他低声道,之后将食物放到桌子上。
她又渴又饿,却显然无法进食。她泫然欲泣,让男孩看她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男孩瞪大眼睛,他实在不该这样对你,他低头为她解绳索,语气有一丝恼怒,他究竟为什么要抓你?
你不知道吗?她问,你是他的侍从?
猪狗不如的侍从。男孩嘀咕着。等我强大起来,我早晚会向他讨还一切。他将绳索抛到地上,愤怒地道。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阿芙拉活动着手腕问。
吉森。男孩盯着她的眼睛,你还没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抓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吉森。她咬着唇,一滴泪自眼角无声滑落,她若是想,甚至还可以让眼泪磅礴,那可是她的拿手好戏。他买下了我,我应该感谢他,因为他救我脱离那群野兽的手掌。但我没想到,他这么做居然是为了抢我脖子上的项链。我把它给了他,他仍不满足,居然要我找人来赎,否则否则就会把我卖到妓院。
男孩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他大骂,末了以拳重重击向桌面。
你不怕他听到?阿芙拉问。
我就是要让他听到,吉森恼怒地说,我早就厌倦了追随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既然这样,为何不索性离开他?阿芙拉试探地问。
他浑身一震,目光中掠过一丝疯狂。的确我为什么不能离开他?他喃喃,嘴角掀起一丝笑意,我早就该这么做啦,我可真愚蠢。
你会带我走,对吗?阿芙拉哀求地看着他。
吉森收敛笑意,我也想带你走,但是——
你害怕我会成为累赘?
男孩认真地看着她,不,我只是担心我们跑不掉。
不管怎样我都不想继续呆在这间屋子里。她执意道,带我走,吉森。
男孩皱眉思忖,终于重重点头。
阿芙拉破涕为笑,我们明天就走?
白天不行,这老家伙需要我时发现我不在,我们可就逃不掉啦。
那么晚上?
他陷入思索。我们不该留在哀嚎之家,他熟悉此地,轻易就能把我们找到,所以,我应该事先安排好一条船他沉吟着,语气忽然笃定起来,我知道哪里有船,我们今晚就走。
事情的顺利出乎阿芙拉的预料。夜深时,男孩将她从黑屋里救出,两人顺利到达码头。之后,他们坐上了一条用来走私的商船。
海风习习,月色下的海水静默而深沉。她伫立船头,发丝乱舞,裙裾飘扬。
你不去睡?那男孩不知何时走近。
我喜欢大海,阿芙拉头也不回,尤其是夜晚的海,它很美,不是吗?
大海可不是个仁慈的家伙,吉森在她身旁站立,听说尼维埃前段时间遭遇海啸,疯狂的大海摧毁了沿海无数村庄,也卷走了近万人。我敢保证,发怒时的大海一点都不美——听说你在海上遭遇了风暴?
嗯。想到当时情景,她仍心有余悸。
看来还是特丁救了你啰。他可是第一次做了件好事。阿芙拉可不想感谢他,那个卑鄙无耻的混蛋。吉森继续道:人们都说出事的那条船上载满了要运至尼维埃的香料和丝绸,可惜全进了大海的肚腹。不过一向富饶肥沃的波维几亚国可不缺这点东西。你为什么要跟着那船去尼维埃呢?
尼维埃是我的家。
吉森的语气惊讶,听说尼维埃四季如春,那里的人根本不知寒冷为何物。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住到尼维埃岛上哩。
尼维埃欢迎所有人,她在心底冷冷地说。这船到哪儿?阿芙拉转头问。
阿伊德城的白帽港。她听了略微皱眉。男孩盯着她,我知道那条出事的商船是从波维几亚王城的麦芽港开出的。据我所知,麦芽港是王城中皇家贵族们的御用港口。任何人上船前必须证明自己的贵族身份。他打量着她,我很好奇你究竟是谁?
你问的太多了。她别过头不想回答。
你说你是尼维埃人,莫非男孩若有所悟,语气似极失望。莫非你是嫁到波维几亚王城的某位夫人?
你为什么要知道呢?阿芙拉幽幽叹道。
我以为我还有追求你的机会。吉森嘀咕着。那人是谁?
愚蠢的小子,阿芙拉想。你不会想知道他是谁的。为了他我才逃离波维几亚,而如今阿芙拉恐慌地道,我再也不希望见到他。幸好这船去的不是波维几亚王城,否则,我恐怕会死在那儿。这倒是实话。
为什么?他恼怒,他究竟是谁?阿芙拉默不作声。
男孩的脸微微一红,我想保护你,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护送你回到尼维埃。他的眼眸亮如夜晚星辰,我喜欢你,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因为这,我想了解你更多。告诉我,那人究竟是谁?
告诉他也无妨。于是她轻轻开口,卡瑞德·拉斯帝维。
他愣了一下,我听说卡瑞德有妻子和儿女。
他还嫌不够,她解释,因为他想要一个更争气的儿子。
你没有骗我吧?他忽然问。
我没必要骗你。
那么,你就是在卡瑞德那里偷到的蓝莓之心啰?他忽然扬起嘴角,给了阿芙拉一个邪恶的笑容。
阿芙拉悚然一惊,你知道蓝莓之心?
唔。他耸耸肩。
她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这男孩一开始就骗取了她的信任。她的自信和大意让自己进入了圈套。你和那家伙根本就是一伙的,对不对?
没错。他笑得开心极了。在他背后,一个人正无声靠近,尽管他的脸隐没在阴影中,阿芙拉仍能从其身形上判断出,对方就是奥伦克。我们可算有了线索啦,吉森回头对奥伦克说,你该怎么奖励我呢,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