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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爸和英子相互沉默,互不搭理,是这几个月的常态。
糖奶的伤也渐渐恢复了。
时不时会抱着糖来自己的内屋照顾。
常常看着这个小恬妞,会坐起来了,每天挥舞着小拳头,倒也十分可爱。
在楼下,每天都可以看着街坊邻居来来往往,洗洗碗,叫着一家子吃饭,交头接耳一起打麻将形形色色的存在,生活并不总是枯燥。
不过大部分时间,糖还是在楼上隔着阁楼的木板,听着楼下,以及院子外面街道上,传来的人群声响。
一家人,一个常常在工厂,一个在学校教书,一个天天往外跑,呼朋唤友的,连唯一能亲近外面的收音机都被砸坏了,一个人在家里,看着这么一个小人,虽然可爱,可日日这么守着,也是枯燥而孤独的。
度日如年……
还是出去走走吧,这样呆着也不是办法。
想着想着,肚子隐约地传来咕咕声,正是晌午。
英子带着糖,穿着凉拖,散步到南门大街上。
粮票,油票,肉票,面粉等都是按人和按家庭成分分配的。
所以所谓的街道和商品,大多也就是供销社的概念,一整条街,也就那么一两家店,卖着人们需要的生活用品。人们大多根据所分的菜票去换购自己想要买的品种,回家自己做饭吃,快餐或者是饭店,几乎是很少有的。
唯一在南大门的街上开着一家做点心非常出名的“小饭店”。
所谓的“小饭店”就是有着扁食,肉燕,炒米粉,海蛎煎各式各样小吃综合在一起的店。
因为这样的店很少,所以生意也非常好。
人们总是会在需要庆祝或者是亲朋好友来相聚的时候,偶尔来奢侈一番。
依稀记得在糖后来6-7岁的时候,爷爷奶奶也会带着糖来这里买份炒米粉,扁食亦或肉粽,有好朋友来家里探望的时候,也会一起相约到这个地方来用餐。
而糖,对这家饭店的第一个印象是扁食。
那时没有打包盒,要买些什么都需要自己从家里带器皿出去装。
英子带着一个上面印有毛主席万岁的图像有着把手的白色铁杯。
一边抱着糖,不多时,就来到了店门前。
各式各样的,散发着热气的美食面前,人头攒动。
一张张四方桌,一条条长椅,英子找寻着什么。
看着别人装好的饭盒,才找到摊位。
沸腾的开水,翻滚的扁食,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戴着白色帽子的师傅将翻滚着的美味倒入了英子的杯中。
5毛钱满满的一杯。
在回来的路上,一边要抱着糖,一边要拿着这杯子,可是以前的铁杯哪里有防烫的功能。
热汤不断传递着温度,连把手都快拿不住了。
英子想放下糖,可是糖还不会走路呢。
真有点后悔带着她,可是不带着也不行,这下怎么办。
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糖也不时淘气的想去抓杯子。
生产后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几次三番都要连孩子带汤一起洒了,掉了,英子硬是给扛了下来。
走了半条街,实在是撑不住这样单手抱了。
看着糖伸出的小手,又要去抓升腾起来的烟。
英子索性想吓一吓糖,就任糖再次要伸出手去抓的时候,没有阻止。
糖终于抓住了杯子的把手,正好奇。
突然感觉一股热度快速地袭来。
“哇”的一声!
糖抓着把手的小手拇指,碰到了杯身,一下子被烫到了,大哭了起来。
马上就要打翻杯子了,英子赶紧扶了扶,哄了哄,才算是稳住了这淘气包。
接过杯子,正要给糖的小手吹吹,却发现小指头的关节处,起了一个大泡。
有些委屈,也有些无奈。
为什么最亲近的人,舍得给自己拿自己根本拿不住的东西。
那时的糖,所有的疑虑都只能化作傻傻的天真,直到后来,这一幕都是她为数不多的,对英子的记忆。
完了,这下怎么办?
要是被发现,肯定又是一顿数落。
英子赶紧加快了脚步,尽管两手几乎都快支撑不住了。
回到家,蹑手蹑脚的上楼。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心里提着的那个包袱还算是放下来了。
翻出了药水,赶紧给糖涂上。
英子装好扁食汤,糖也跟着哼唧哼唧地喝了几口汤。
香喷喷的葱油和细碎的芹菜花,几颗扁食荡漾在这样的配色里,甚是诱人。
英子一边填饱着肚子,一边喂着糖。
看着糖喜欢喝,刚才那股自责才稍稍减轻了许多。
“咦,这是怎么回事?”糖爷抱着糖的时候,赫然发现了这个才刚消下去一点的大包。
“孩子淘气,不小心受伤的。”英子有些心虚。
“孩子这么小,你要看着点,这是碰到哪里啊,起这么大泡泡?”
“这个,这个,她打翻了杯子,不小心烫伤的。”
“这也太不小心了!孩子烫伤也没有马上上药吗?”刚走进客厅的糖奶赶紧接过糖,责备地看了看英子,阴沉着脸走去涂药去了。
英子什么也没说,看着糖奶走出去的背影,竟有些发呆。
英子的日子,混沌而迷惘。
是啊,独自照顾糖,吃喝拉撒,没有人帮忙,或者没有替手,但最重要的,
或许她企盼的是丈夫能在身边,哪怕再累,能有个倾诉的对象。
没人陪,带着这么小的孩子也出不去哪里,每一天,看着阳光从屋顶的砖头缝里,透进来的光,听着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窗上长满的青苔,一分一秒,不知今夕是何夕。
随着糖从坐到爬,糖爸也渐渐寻思着,如何发展自己的事业。
那时养猪,卖菜,开店,各行各业的小商品经济渐渐的兴起。
改革开放,经济复苏。
人们渐渐从拿着定量的粮票,到慢慢用手中的手艺,换取生活需要的其他商品。
小商品经济开始快速发展起来。
万元户便是那个时代土豪了不起的尊称。
糖奶从工厂出来,进入了她专长的妇幼保健院。
而糖爸得知院里需要搞科教宣传,刚好借助这个背景,开起了科教宣传要用到的道具--模具厂,专门开发做科教宣传用的道具。
开厂需要场地。
摸摸索索一段时间,都没找到合适的。
有一天正坐在院子里发愁,看着周围的环境,突然灵机一动,可以在家呀!
想着这栋洋房,院子这么大,除了中间的正房是糖爷糖奶的房间,左右两边及走廊也有大几百平米,宣传模具并不需要太大的场地,有个地方可以塑形,再拿到其他地方去刷漆上色就行了。
这样一想,倒是说干就干了。
只见当时都没有什么工作的亲戚,朋友,再加上请了几个街坊邻居充当临时“工人”,做大了,再考虑做个正规的厂子。
这栋如一潭死水的小楼,突然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以前是街道上人来人往感到生活的繁忙。
现在单在小楼里,就已经热闹非凡了。
每天工人们都按时在楼下摆好工具,一个人一个角落的,一边说着笑,一边干得起劲。
而英子,除了照顾糖,还要负责给大家做饭。
别说是做饭,但这么一堆人在一起买菜做饭也是够够的了。
糖从阁楼也被放到了一楼的内屋照顾。
有了人声,有了笑声,有了洗洗刷刷的劳动声,英子不再感到那么孤寂。
让她感到更加落寞的,是糖爸每次看到工人们的小孩,确切的说是小男孩,那种羡慕的眼神。
每每工人们的家人来接或者来看望,看着娃们楼上楼下跑着嬉闹。
英子总是莫名的感到一种说不上来的压力。
独生子女政策,一个家庭只能生一个孩子。
而这个孩子的性别,直接决定了这个家庭的香火是否可以延续。
这个道理英子懂,也认了,糖奶和糖爸嘴上虽然没有直说,但隐隐的,看到小男娃,心里就总是觉得缺少些什么。
英子有时烧着烧着,就发呆,已经习惯了自己和自己对话了。
有时工人们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好像总是切切私语。
有一次听到工人们的私下议论。
“这文强以前的初恋情人好像回来了。”
“是嘛,从哪里回来的?”
“好像是香港。”
“那回来有没有找文强老板?”
“这个就不知道了,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吧,你说那么大老远的回来一趟,是为什么?那个女人好像还是我一个远方亲戚,之前有听说过她好像至今还未再婚,一家子还想帮她相亲呢!不知道这次回来是来相亲还是做什么?我看啊,年纪也这么大了,不再婚,肯定有原因!”
“你是说她结过婚是吗?”
“好像是呢,闪婚来着,不过,也是听说,说不定也就是形式的,具体也不太清楚。当时好像才刚办婚礼,她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还真说不好,有没有结成。”
“啊,这么离奇啊,现在回来,不会是还对文强念念不忘吧,文强老板家孩子都有了呀。”
“是啊,文强老板的孩子都会爬了呢,不过听说啊,他们两口子相处得并不融洽,你说老板会不会还惦记着之前那个初恋情人?”
“这个事情可别胡说,万一传出去,可就不好了!”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