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除了鲍美人小产的那几日，皇上还来快雪阁看看，后来的日子，便很少踏足了。鲍美人每日以泪洗面，整个人都神情恍惚，情绪低落到低谷的深渊。再过几日，就是年关了。这几日，缤纷的大雪一直下个不停，将那院中火红的红梅都盖了起来，只有在稀稀落落的空隙中才能看到它本来的面目。柳依在屋中一边收拾着，一边瞧着鲍美人落寞伤心的情景，心中也很是疼惜，劝慰的话语她已经说了一箩筐了，但是好像鲍美人还是没有从失子的痛苦之中挣脱出来。“美人，今天皇后宫中传来话说，为了体恤您，今年的年夜饭可以不去。”柳依小心翼翼地说着。“去了又能有什么用。皇上也不再宠爱我了，这下后宫少了一个争宠的，不知道又要高兴多少人呢。”鲍美人没有好气地说道。“美人，你看开些，将身子养好了，这些慢慢都会有的。”柳依听着她轻微的咳嗽声，好像比前几日还多了起来，这几日加上又是雪，天气很是寒冷，虽然中药每天都在吃着，但是鲍美人的身体依旧没什么好转，说起来还是心病。“慢慢都会有。哼，你这也只是安慰我的话语。”鲍美人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柳依，随口问道，“冷宫那个贱人怎么样了？”“美人放心，听说余答应自从进入冷宫之后，就开始胡言乱语，甚至将瑜妃给供了出来，瑜妃那狠毒的性子怎么会轻易饶恕她，所以，让太医诊断了失心疯，然后接下来几日就被人发现暴毙而亡。想来，这也是瑜妃的杰作。”柳依一一报告说道。“瑜妃那个贱人，本宫和她势不两立！”紧咬一口银牙，鲍美人恨恨地说道，“柳依，我求你一件事情，你可愿意去做？”“美人请吩咐，若是奴婢能够做到，一定尽心竭力去完成。”柳依闻言，身形一紧，浑身的肌肉微微紧绷起来，她一种不祥的预感。“你去瑜妃身边吧，伺机为我和腹中的胎儿报仇，可好？”鲍美人眼眸中有些哀求，这丧子之痛，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而这一切的源头和罪魁祸首，都是瑜妃那个贱人。“若美人执意如此，奴婢定然服从。而且在这件事情当初刚刚发生的时候，奴婢也想过这个办法。但是，从长远来看，这未必是个明智的选择。瑜妃那日来宫中刁难美人，出快雪阁的时候曾经问过奴婢这样的话，是否愿意去她宫中伺候，可是被奴婢义正言辞地给拒绝了。”“想来，奴婢对您的衷心，瑜妃是心知肚明的。若是眼下，奴婢贸然前往，她断然不肯相信奴婢，近身的伺候也断然不会让奴婢去做，但是为了让美人失去一个有力的帮手，她也会顺水推舟地将奴婢留在身边，这样的话……”柳依将心中的所思所想全部托盘而出，与此同时，对于鲍美人的提防之心，也更加多了一层。她为了自己的前途和荣耀，将自己的生死置之身外，这样的主子，怕是跟在身边久了，自己也未必会有好果子吃。“你说的，也很有道理。是我唐突了，柳依。”蔫蔫的话语从鲍美人口中而出，没有丝毫的生气，“你下去吧，我有些累了，想睡会。”“是。”柳依低柔的声音，说完便旋身走出了内堂。转眼间就到了元宵佳节，这几日整个快雪阁都死气沉沉的，丝毫没有什么节日的气氛，柳依一直想着俞王的相约，所以找了个由头，便溜了出来，便前往相约的地方。刚刚到了相约的地方，就见俞王已经在那等候了，远远地看着那个俊逸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见到柳依的那一刹那，脸上立马绽放出温和的笑容，说道：“你来了。”“不好意思，让王爷久等了。”柳依行了个简单的礼节，抱歉道。“无妨，本王也是刚到不久。”说着，俞王掸了掸柳依肩头的雪花，继续关心道，“冷不冷？”“不冷。一路走来，脚下已经很是温暖呢。”柳依一想到一会儿就可以出宫去，很是开心和喜悦。“好，那我们出宫门吧，等一会儿到了宫门口，你什么话都不要说。”俞王叮嘱道。“嗯，好。”柳依点点头，看来俞王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没有一盏茶的功夫，俞王和柳依就走到了宫门口，门口的侍卫见到是王爷，忙行了礼，这才问道：“王爷，这是要出宫啊？”“是啊，皇兄今日特意嘱托我去民间弄些好玩的物件，一会儿再送回宫中。你可别耽误了我的时辰。”俞王面色如常，对着身旁的侍卫微微点头，冷静地说道。“自然，自然。这宫门会一直留到子时，在那之前王爷回来召唤小的一声就好。”身旁的侍卫一听是皇上的旨意，未曾有过疑虑，急忙谄媚地笑道。“好。”俞王摆摆手，带着身旁的柳依出了宫。柳依的心一直像一直兔子一般，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直到离宫门远远的，再也瞧不见影子，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好奇地问道：“就这般轻易出宫了？”她还有些不可相信，可是走在那宽敞的街道上，周围的建筑物已不再是那高大的朱漆红墙，这才让她回到现实中。“当然，若是你们自己，肯定很难。不过我是王爷嘛，又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自然不敢为难。”俞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那温润的目光在这柔和的月色下，很是好看，竟然柳依有些沉醉其中。“那可真有皇上的旨意？”柳依不禁好奇地出口问道。俞王不回答，反而扬了扬嘴角，良久，这才淡淡道：“这不是最重要的。”见到柳依那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眼神，无奈道，“一半一半吧。走，我们赶紧去看花灯吧，等去了晚了，可没有好看的了。”柳依见俞王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也不打算再去深究，不管是真也好，是假也罢，终归堂堂一个王爷想带人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要她不说，估计就没有其他的人知道。“好漂亮啊。”看着那五颜六色的花灯，有的是鹿的形状，有的是马的形状，好友憨态可掬的小猪的模样，柳依被逗得很是开心。看到柳依那惊奇的模样，俞王不禁心生奇怪，问道：“怎么，看你的模样，像是第一次见呢，以前没有看到过吗？你入宫之前，一直在哪居住啊？”柳依这才知晓，自己表现地太过兴奋了，急忙收敛起雀跃的神情，认真地解释道：“回王爷的话，奴婢入宫之前一直在叔父家居住，父母在奴婢小的时候就双双亡故。只是叔父家人多活多，不管是平时还是过年过节，总是有很多的活忙碌不完。所以，一直没有闲暇的时间出来游玩。”“原来如此。”看来，这个叔父未必是真心疼爱她，想到她这小小的年纪，便受了这么多苦，俞王心中的怜悯之情漫漫弥散开来，“你放心好了，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这些委屈了。有本王再你身边守护你，要是谁敢欺负你，你就报上本王的名字。”有这些关心就够了。若是在这平民百姓间，或许报上俞王的名号，会让她少受些委屈，但是在皇宫内院，皇上怎么会忍受这些宫女奴婢和亲王有着过多的接触呢。而且，她是鲍美人身边的丫鬟，所有的一切荣辱和鲍美人是共同进退的。“老板，我要一个和这姑娘长得一模一样的糖人，你可能画出来？”街道上很是热闹，人来人往，俞王怕柳依跟丢，将她的小手牵了起来，很是冰冷，她的身子一直都是这么弱的嘛？柳依本想拒绝，可是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她这清瘦的身板总是被挤过来挤过去的，也就由着俞王了，只是娇俏的小脸上此时早已是红晕一片。“没问题，想我老张做了一辈子糖人，这个是小菜一碟，还请公子稍等片刻。”说着，老张捋了捋下巴上花白的胡须，自信地忙碌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惟妙惟肖的糖人就活灵活现地展现在柳依面前。“真的好像啊。”柳依拿着那娇俏的糖人，前后左右瞧上一番，不禁赞叹道，“王……公子，你看，真的很生动呢。”“那也是姑娘长得好看呀。”老张看到面前这一对年轻人，不由得说出口。听着老伯的夸奖，柳依脸上更加滚烫起来，不用去照镜子，肯定像个猴屁股那样红了。牵着俞王的手，向老人家道了谢，便逃之夭夭。“谢谢你，王爷，这个糖人，我很喜欢。”柳依爱不释手地摆弄着手中的糖人，坐在那碧玉湖畔，望着面前那清澈的湖水中都是一盏盏花灯，感叹地说道，“只是这糖人，保留的时间太短了。吃了怪可惜的，可是不吃的话，估计明天就化掉了。”“只要你喜欢就好，以后我可以每天都给你买这样的一个糖人，可好？”俞王说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面前这个小女生。柳依望着那幽深的瞳眸中，有着炽热的火焰，让她的身体都有些燥热起来，心跳也加速起来，在那小小的胸腔之中剧烈地躁动着，“王爷对奴婢的好，奴婢心领了。只是奴婢怕承受不起。这一个糖人，对于奴婢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你心中当真是这样想的，小依？”俞王视线一直停留在面前的这个女孩身上，他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她的身份，自从那次她救他于垂危之际，那双灵动的双眸就已经嵌入了他的灵魂，无论他如何驱赶，都会挥之不去，所以，他今天不想再去隐瞒。尤其是这一段时间，他的相思如同疯长的杂草，在他的心底蔓延开来，让他整天都茶饭不思，入夜难眠，“小依，我从来都不在乎你的身份。不管你是官宦家的小姐也好，是贫苦农家的女儿也罢，是皇宫中小小的一枚宫女也罢，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想问一句，你是否像我一样在乎你？牵挂着我？”“虽然我知道，这样唐突地问你，让你有些措手不及，但是这些话已经憋在我心里好久了。我害怕这次不说，下次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宫中不比宫外，我想见你一面，有些时候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当今的皇太后对我一直都心存芥蒂，怕我会抢了皇上的皇位，那次受伤也是因为她派人暗杀，所以才会中了她的圈套。好在，皇上待我亲如兄弟，并不会这般排挤。”“原来是这样！”柳依听着他讲了这么多，有些疑惑，可是更多的是惊讶，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俞王对自己，会有如此深的情意，这喜悦来的太过突然，突然地让她好像置身于梦幻之中，并不相信这是真的。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直在心底告诫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冬夜凉爽的风吹在脸上，让柳依这才清醒些许，娓娓道：“王爷，其实那日所救，纯属偶然。我想换做是任何一个人，也不会见死不救的。而我，只不过是皇宫中一个卑微的宫女，二十五岁之前，我所有的人生都是属于皇上的。我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而一定会有一个家世，相貌都很出挑的姑娘，才能够配得上如此丰逸俊秀的王爷。”“小依，为什么你就听不懂我的话呢？我不在乎身份地位和背景，上次我就说过，人都是生来就平等的。我喜欢的是你这样一个人，不会你身份低微而轻贱你，更不会因为你位高权重而谄媚巴结你，也不会因为是你救了我，我才喜欢你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就是喜欢你。一天见不到你，心中就没着没落，很是难受。”听着那言之凿凿的恳切的语言，柳依如果没有感动是假的，其实自从那日见过俞王之后，她就对他芳心暗许，所以那块玉佩她才会日日不离身上。只是，她害怕，这样的感情就好像镜中花，水中月，太不真实了。单是他们之间的身份，就相差万里，有着云霓之差。看着柳依有些犹豫的神色，俞王嘴角滑过一丝狡黠的笑容，双眸却依旧是刚才的恳切，道：“你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柳依，我什么也不想问，我只问你一句话，假如我也不是一个王爷，只是一个贫民百姓，那你会不会喜欢我？”柳依点点头：“可是，王爷……我……奴婢有些害怕，觉得这些太不现实了。”“这些不是你担心的。只要我们相互喜欢，这就够了。”俞王将她的小手握了过来，将大手上的温度慢慢传递给她，继续道，“所以，不要有那么多负担，好么？”一滴泪，落了下来，落在了俞王温柔的大手上。柳依情不自禁地投入俞王的怀抱中，今生能够得到这样一个人真挚的心，还有什么渴求的呢，呢喃道：“谢谢你，王爷。这辈子，能够遇到你，是奴婢的福分。奴婢一定会好好待王爷的。”“以后不准自称奴婢，好么？”将她眼角的泪痕抹去，俞王心疼道，“我喜欢你，愿意与你白首不相离。”“奴婢……我也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柳依一字一句顿道，那话语和腔调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严肃。“今天真开心。好了，天色很晚了，我送你回宫吧。出来时间太久，对你终归是不好。”俞王将柳依打横抱起，说道，“你放心好了，本王一有时间和机会，就会去找你的。”柳依紧张地抱住俞王的脖颈，害羞地将头窝进他的怀中，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