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卓寒衫并没把电梯里的对话放在心上,直到停在12楼时,那个声音好听的女孩走了出去,他拨开人群接着走出电梯,眼皮却突然跳了跳。
仿佛是一种预感,他觉得,他要找的人就是她。
安柚落顿了顿,她不记得有给过谁家里的钥匙,难道现在的小贼已经大胆到白天行窃了吗?
惶恐间门已经被拉开了,首先入眼的是一双普通陈旧的鞋,而后那人自门后走来,挺拔的身躯顷刻间便挡住了大片的光线。
他梳着短寸头,面容冷峻,唇线紧抿,五官精致到完美。他的目光悠悠望过来时,让人仿佛觉得岁月已然凝滞,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人遥遥相看。
可再细瞧,又觉得那目光跃过了自己,穿透了时光,不知落在了何方,心里忽地就生出几分失落感。
这样的人,给人的感觉太遥远。
而在卓寒衫眼里,安柚落长得跟她姐姐不怎么像,除了轮廓有些相似以外,长相差别挺大。
安梦柠肤色偏黑,五官倒也端正柔和,是个美人坯子,笑起来时露出一双酒窝,给人一种舒服的亲和感。可眼前的安柚落,却有着白皙水嫩的肌肤,精致艳丽的五官,一笔一划俱像画中佳作,让人一眼便再难忘怀。
见她面露讶色,卓寒衫摇了摇手里的钥匙,“不好意思,我是想试一下钥匙还能不能开门,吓着你了吧。”
他刻意放轻了语气,安柚落眨了眨眼,她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竟然是拿钥匙开的门。不过看他的样子和举止也不像是贼,那会是……
不等她开口询问,卓寒衫就抢过了话头,“那个,我再给你炒个菜吃吧,听说你爱吃土豆丝,想吃素炒的还是青椒混炒的?”
说着他就准备朝厨房走去,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高大的身影逼近,安柚落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正好挡在厨房门口。
“喂,你还没说你是谁?”
安柚落问得小心翼翼,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个答案,只是有些难以接受罢了。但会有家里的钥匙,知道她的喜好,五官相貌还惊人的吻合……而刚好,那个人的服刑期该是满了,于是想到这些巧合之处,她的心跳不由得慌乱了起来……
可事实往往就是应了那句老话,怕什么来什么。
卓寒衫垂了垂眼,细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微红的唇色看起来就像天边绚丽的烟霞。
他说:“卓寒衫,寒冷的寒,泪湿青衫的衫。”
他吞吐笨拙,埋着脸看不清神情,但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黯然和沉重。
泪湿青衫……他心里也有伤痛的吧,可那又如何?
她的姐姐一尸两命,死于大好年华,他现在的装腔作势,只让她觉得可笑恶心。
顿了顿,他又觉得介绍得太含糊,安柚落或许压根没听过这个名字,于是补充了一句,“你姐姐,是我的好朋友。”
安柚落一声嗤笑,本来还有些犹豫不定的态度一下子被冲上来的怒火覆盖。她往前走了一步,卓寒衫个子高大,这一凑近,一抬头,她便将他的脸看个清楚。
“好朋友?呵,卓寒衫,我姐姐在你眼里,就是个能为了你送死的好朋友?”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想从他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可卓寒衫除了眨了眨眼,面上再无其他表情。
她的逼问,她的嘲讽,在他面前如同虚设。
安柚落心里很不是滋味,胸腔里像是有波涛在翻滚,怒意滚滚。
她踮了踮脚,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卓寒衫,死的怎么不是你呢?你就该下地狱啊。”
突然喷洒在耳边颊上的热气,还有那缕缕浅淡的馨香飘进鼻腔,卓寒衫不由得愣了愣,随后立马后退一步,拉开和安柚落的距离,可那句轻飘飘的话却仿若千斤,压在了他的心上。
又像是一句诅咒,不断地在他脑海里响起,安柚落在一旁冷眼旁观,等着看他被他的良心和愧疚打入地狱。
“你说话啊,怎么不说话啦?是刚刚出狱吧,竟然还有脸来这里?”
他喉中苦涩,一时之间也发不出只句片言,去维护他那早就荡然无存的尊严。
安柚落笑了笑,感觉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一点都不解气。
她转过身去,打算吃饱了再来泄恨,没走几步却听见他有些喑哑的声音——
他说:“给我个机会。我……这辈子都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
安柚落猛然停住,他的语气听来很是真诚,嗓音低沉却也很是动听,如大提琴奏出的音符一般在耳畔跳跃。
她回过身,想看看他的表情,却在对上他的一双眼之后,再也说不出夹枪带棍的话。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力,卓寒衫的眉眼生得更是好,既有着画作里的精致轮廓,又有着艺术雕塑品里独有的立体五官和逼人的英气。他的眼细长,眸色深沉,此刻平静地望来,就如墨色的天横在了眼前,眸光如星,闪烁间带着迷离的醉意。
卓寒衫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封信,尽管那袋子很是廉价,上面还印着几个某某服装店的大字,但他举止缓慢,手指修长,动作间竟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优雅来。
他走上前,双手举着信摆在她面前,他躬着腰,折出一道弯曲的弧度,似恳求,似认罪。
“你姐姐给我留了一封信,信里让我补偿你。所以,能不能让我留下来赎罪,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但是这条命,还不能给你。”
因为这是安梦柠,拿两条命换来的。
阳光从窗口洒了进来,在卓寒衫的身上镀了一层金辉,他抬脸看她,言辞恳切,眸光柔和,此情此景,很是动人。
安柚落不由得愣了愣神,这样的男子这样的哀求,让人太难以抗拒。
可安柚落却不能坦然接受。她知道,眼前的人早已不在乎自尊和骨气,他在祈求她,祈求她能给他一个心安的机会,让他的余生能少些愧疚。
这,也算是利用吧。但她还是被他的举动他的言语,动摇了心河。
她觉得他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