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琬看着昏死在床上的林琅，巴掌小脸苍白毫无血色。倒是产生了一丝怀疑：以林琅的性子，倒是不会做出这么孟浪的事情来。转念一想，如今她才七岁，莫非小时候的林琅性子还有些毛躁，没养成后来那种处处算计的样儿？
吴姨娘还在哭哭啼啼，央着要找林宏昌来，一定要打死这畜生才算完。王氏听得心烦，正巧郎中匆匆赶来，要求看病时安静，也堵住了吴姨娘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郎中看过之后，却是叹气：“姑娘这伤需要先消毒，会有些疼。不过伤势过深，以后是一定会留下疤痕的。”
躺在床上的林琅还没说话呢，倒是吴姨娘先着急了：“这，女孩子留疤可如何是好，您可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郎中早已经从这从人中看出来谁才是正主，看向王氏，王氏微微颔首：“那就麻烦您了。”
见一切都妥当，王氏站起身，对吴姨娘道：“你有哭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安抚林琅。”然后便走。
林琬看着母亲对待吴姨娘是当真冷淡敷衍，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当下在心中叹息。究竟是京中才女，心中的骄傲不允许她有一点的低头。只怕最近的温存，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吧。
回去之后，却见王氏愁眉不展，林琬安慰：“我知娘担忧。父亲才刚走，琳琅就出了这种事，是怕父亲回来不高兴吧。”
王氏心中正是为此事烦闷，若是刘氏和林宏昌在，漫说是胳膊受伤，就是胳膊没了也不关她事。可偏偏是在她管家出了这样的事，再因为这个夫妻两人气了嫌隙，心中总觉得怄的慌。
“你父亲这个人，一向最是心软，今晚林琅受伤，我看着伤口都觉得可怜，更何况他。”
还有一层她不便对女儿说，若是吴姨娘再拿了这个在林宏昌面前装可怜，未必他不会留宿安慰。
虽说吴姨娘已经是抬进来的妾氏，两人孩子都生了。可王氏心中总是如鲠在喉，每每想起他对自己用过的手段也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便有说不出的憋闷。
林琬何尝没有想到，但林琅事出的太突然，现在一切不好说，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王氏猜的果真不错，四日后林宏昌归来，刚踏入大门，就被吴姨娘请了过去。
等到暮色降临，王氏看着桌上已经没有热气的饭菜，对玉英冷冷道：“倒了吧。”
林琬这两日陪着王氏，尽量逗她开心，可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当初是不是错了。若是早早劝王氏对林宏昌断绝情爱，好生的做个主母，会不会现在她就不这么痛苦了。
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给了一线希望，转瞬即逝。
林宏昌是在归来的第二天傍晚过来的。
他眼底皆是倦色，见了林琬先是抱着转了两圈，又对王氏极尽温柔，嘘寒问暖。三人在餐桌上竟然一句都没提起林琅的事，好似府里根本没有这个人，也好似林宏昌昨晚在哪儿都不知道一般。
只是林琬临走前偷看到王氏眼底的郁色，心知到底是心病，估计只要有吴姨娘和林琅在，她的心病就一日不会好。
要歇息时，王氏还有些磨蹭不愿上床，等心一横过去一瞧，啼笑皆非，原来那人早已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王氏却是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林府的日子看似平静的过着，底下实则波涛汹涌。
林宏昌依旧在王氏处歇着，两人之间也恢复了寻常，只是王氏眼底的郁色越来越浓，林琬心惊。细想前世大抵也是这个时候，她开始病重，后郁郁而终。莫非今生，这样的痛还要再尝一遭？
终究还是到了那一天。
近来已是深秋，夜深露浓，王氏怕林琬用过晚膳再回自己院受凉，便在自己院子偏院里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
林宏昌最近又忙起来，往往回来都后半夜了。母女俩用过晚膳后，开始做针线。
王氏的女红极好，可林琬却没有学到真髓，一朵牡丹绣的歪七扭八，倒是把王氏逗的花枝乱颤。
林琬见她开心，终于问出了心底的话：“娘，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
王氏一愣，矢口否认。
林琬心知自己这个娘就是外表坚强，实则内心软的一塌糊涂，看似精明的女子，实则被情所困。偏生又生活在这个世俗社会中，艰难的挣扎。
“娘。”她小心翼翼问：“是不是爹去吴姨娘那边，你不大开心。”
王氏没想到女儿会这么问，有心想要否认，又觉得心中憋的难受。
“你爹，这十年来只有一妻一妾，纵使之前我们不愉快，可现在，十天里只去她那边一次，按理说，我应该满足了。”
王氏无暇美玉般的面容上，一双本该是顾盼生欢的妙目，此刻看上去却格外的彷徨：“可为什么，我却贪得无厌，想要的更多呢？”
见她这幅样子，林琬眼中一热，小小的身躯一把抱住她，将脑袋埋在她怀中，瓮声瓮气：“娘，你若是过的不开心，便，和离吧！”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想明白了。
她前世母亲去的早，跟父亲的关系也很僵硬，其实有时候她看到吴氏小女人般的倚靠在父亲身边，林琅春风得意的样子，她嘴上不说，可心中很是羡慕的。所以她才花心思，让两人重归于好，她以为，对自己，对王氏，都是幸福。
可是她错了。
王氏是什么人？王家嫡女，自幼才高八斗，眼界见识一点都不输于男儿，京中才女，愿意跟着林宏昌到远离繁华京中到这偏远一偶已属难得，若是再让她如普通妇人一般，玩弄于后宅的勾心斗角之中，那才是对她最大的侮辱和煎熬。
想到这儿，林琬抬头看着已经呆到的王氏，下了决心：“本朝民风开放，女子尚可做官，和离之后再嫁如意郎君的佳话也时常传出。母亲若是在这里委屈，为宁可母亲能选择自己的幸福。”
王氏起先也被这惊世骇俗的言论惊吓，可看女儿泪流满面的稚嫩小脸，发现她真的是长大了。
顿时心中百感交集，一面是为她的喜悦，一面却是为自己的心酸。
只是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以免日后女儿走了自己的老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