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推门而入的一瞬间，总裁办公室里原本嘈嘈切切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我的身上，而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宽大办公桌后面的晏迹白，跟他四目相对。
办公室内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打破这种僵局的重任，无疑还是要落在我的身上。
我一步上前，反手把门关上。然后轻声清了清嗓子，勉强镇定说道：“晏总，我来了。”
晏迹白眯眼看着我，一张俊脸上看不出丝毫外露的情绪，让我的心有些七上八下。
不过你别说，这妖孽的气度真是没的说。就这么大马金刀地往那儿一座，上位者的气势就随即蔓延开来，让人挪不开眼。
只见晏迹白唇角微微勾起，开口说道：“陶特助还真是守时的很……”
“守时”一词，晏迹白吐字很重。我知道他是正话反说，二十分钟前这位祖宗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可是脑筋短路跟他说我刚睡醒来着。
不过无论怎么样，反正我在九点之前赶到了公司。他话中带着反义的守时两个字，起码是对这个事实的认同。
我放心了。
但是……
晏迹白说完这句话之后，上下来回在我身上打量了几圈，脸上的嘲讽之意简直遮掩不住。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一身行头，当即醒悟过来晏迹白情绪的恶化到底从而何来——我今天穿的这一身，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因为时间匆忙，我从柜子里随意拎出来两件职业装。上下两件的确是一套，但却是很久很久之前老土的一套，不仅颜色款式早已经跟不上潮流，还满是不堪入目的褶皱。半身裙往下走，是一双脏兮兮的球鞋。甚至连鞋带都没来得及系，被我乱七八糟地塞在了鞋子里，现在已经跑出来了一只。
除此之外，我这张全素无妆的脸恐怕也是晏迹白所嘲讽的重点部位。虽然算不得丑陋，但在这种高大上的公司氛围里，就显得有些落魄和格格不入，相当没有气场。而且为了跑起来方便，我还特地将文件装进了一个硕大的帆布包口袋，背在肩上跟小丑一样，侧袋里还能隐约看到我百忙之中从路边买的豆浆和油条。
“陶特助是要去春游的吧？是不是刚睡醒头脑不清醒，以至于走错地方了？”晏迹白轻声笑着说道，话里的寒意几乎杀人于无形，看样子对刚才那通电话仍旧耿耿于怀。
他的话也引起了总裁办公室内所有人的哄笑，老大都光明正大带头刁难嘲笑了，他们自然要随声附和。而且这些人都是龙跃集团的中高管理层，所以我现在已经难堪到了一个极点。如果面前有地缝的话，绝对会立马钻进去。
在这一刹那，我的确有些后悔了。我觉得自己决定来这里简直是个天大的错误，以至于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被一群人当笑话一样肆意轻蔑。
我真的不想在这个状态下再多呆一秒，谁知道事情会不会愈演愈烈？
在我看来，晏迹白绝非心存怜悯的人，他那张刻薄的最里面会吐出什么痛打落水狗的话，我不知道。
但就在我几乎想要落荒而逃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两个人。
第一个是周冉冉。作为秘书，但凡需要会议记录的场合她们都会在。周冉冉跟晏迹白又有那么一层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关系，所以出现在这里丝毫不让人觉得意外。
她看着我的表情是晏迹白的进阶版——一点遮掩都没有的讽刺嘲笑。甚至在发现我注意她的时候，她还斗志昂扬地挺了挺自己的胸器，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彻彻底底地把我踩下去了一头。
而第二个人，此时此刻就坐在晏迹白不远处椅子上。那个女人绾着中规中矩的发髻，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低调保守。虽然年逾中年，但是保养得当，气质爆表，一看就是个商界女强人的角色。
而事实上，她也的确如此。
她叫朱莉安，是龙跃集团的人事部大拿。我能披荆斩棘最终获得总裁特助的职位，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能力的确不错，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位人事部主管的赏识。她看上去严厉刻板锋芒毕露，在专业领域也吹毛求疵面面俱到，但却不会辱没任何一个人才。
从这个角度来说，连朱莉安这种魔鬼面试官选出来的特助，都能被晏迹白一年fire六个……足以见得这位总裁大人是多么难搞。
朱莉安的表情有些复杂，有些难看，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意外。
我知道，今天出现在她面前的自己是有多不着调，跟之前那个光芒万丈信心百倍的陶知夭几乎判若两人。她或许会后悔当时万里挑一选择了我。
我这个人从来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更不愿意让原本看重自己的人失望。如果就这么走了，我的确会一时解脱，但是朱莉安会不会被管理层的所有人都质疑？人施我恩惠，我却如此报答，这跟农夫与蛇有什么区别？
更别提，周冉冉的嚣张气焰也让我非常不爽。
如果今天我就这么走了，恐怕这件事会成为我的一个心结，轻易不能被解开。
所以，我不能走。
我定了定神，抬头迎上晏迹白的视线，已经开始变得坦然。
“很抱歉今天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这里。”我沉稳开口，“因为准备今天的特助考核，时间匆忙之下以至于对自己的外表疏于管理，这是我的失误。还请晏总和诸位高管原谅。”
说完，我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我直起身子来的时候，注意到了在场大部分人对我的反应都有些意外。毕竟几秒钟前我还脸颊涨红窘迫，他们八成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好看的热闹。
同时让我最高兴的，是我瞬间调整好情绪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心理素质让朱莉安的表情好看了不少。
片刻之后，晏迹白再度开口了。
“听陶特助话中之意，今天的考核准备好了？”
“在各种强压状况下完成BOSS的要求，这是总裁特助必须具备的素质。”我肚子里有干货，所以在心态调整好了之后，对他的发难一点不怵。
“挺自信，也挺嚣张……”晏迹白一边轻声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往外走，“一块来吧诸位，来看看我的第七个特助这么自信，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而在晏迹白跟我擦肩而过的时候，却丢下了一句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话。
他说：“陶知夭，看了你今天的鬼样子，不做特助还能做秘书的那句话，我收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