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醉流产了,从霜林暖阁出去,她身下的鲜血蜿蜒一路,染醉苦苦哀求宫里最好的太医,却也回天乏术,只得眼睁睁看着她肚里尚未成型的胎儿化成一滩赤红。
东方冥震怒,当场将两名太医打伤,其中一名太医伤势过重,不等出太子府,便命丧黄泉,而另外一名太医虽说保住了命,可双臂却废了。
染醉哭了一天一夜,几欲断肠,东方冥给已逝的胎儿赐名为东方思忆,按照皇室规格立碑安葬,命法师做法三天,超度爱子。
……
这些消息,凤凝烟都是从木槿口中听到的,如今,她依然被囚禁在小屋里,不同的是,脚上那道锁链没有了,她可以偶尔在院子里漫步,而院门外依然是数十名侍卫把守。
那晚之后,凤凝烟再没有见过东方冥,木槿知道凤凝烟心里的结,也从未提及,只是偶尔会提起染醉。
染醉流产之后便重病缠身,缠绵病榻一个多月,眼看着一日比一日消沉,霜林暖阁的侍女曾经来请凤凝烟,说染醉想见见她。
凤凝烟心底刚漾起一丝怜惜,便忆起染醉对自己下药的事,怎么也不愿再见到她,直到那日染醉坐在软轿里被人抬到凤凝烟住的院子里。
凤凝烟看到染醉,虽然表面清冷,可是心里也震惊不已,一个多月之前,染醉还体态丰腴,眉梢间尽是妩媚。
可如今的她,瘦骨嶙峋,眼眶深深陷了进去,颧骨高高凸起,一头浓密的长发也枯黄稀疏,仿若瞬间衰老了十余岁。
“小姐,染醉自知对不起你,也许这是老天再惩罚我对您的伤害吧,我也深知,自己命不久矣。”染醉没说两句话,便已气喘吁吁,胸口急促的起伏着。
“可就算再来一次,染醉还是会这么做,小姐,太子面冷心善,虽然染醉不知道他为何对您这般冷酷,可是,您要相信,他是好人。”染醉垂泪欲滴,蜡黄的脸颊病态昭显,嘴唇干裂青紫。
凤凝烟坐在院子里的小亭里,和染醉相隔不过一丈有余,她可以清楚地看到染醉额头的血管,以及如干尸一般的手指关节。
“染醉,我不想去追究你算计我的原因。罢了,咱们主仆一场,我曾经在心里也当时你是姐妹,如今你也失去孩子得了报应,前尘往事俱了,我也不再怨恨你,你也在我心里彻底离去。”
春寒料峭,凤凝烟却一身单薄,冰凉的手指抚着泛起寒意的胳膊,盯着墙角那几株含苞欲放的玉兰,最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可她的心,却遗落在三九寒冬。
“小姐不记恨染醉,染醉便知足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姐。”染醉挣扎着站起身来,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泪珠终于落了下来。
凤凝烟不忍再看染醉,端起木槿送来的鸡汤抿了一口,企图掩饰自己眼中的酸涩,她和染醉曾经朝朝暮暮姐妹情谊最终还是抵不过一个东方冥。
“呕……”不知为何,鸡汤的味道瞬间刺激了凤凝烟,她胃内一阵泛酸,忍不住呕吐,那碗鸡汤也打碎在地。
“小姐,您这吃什么吐什么已经三天了,是不是病了?”木槿急忙上前,抚着凤凝烟的背,以手帕擦拭着她的唇角,眼中尽是焦急和担忧。
刚被侍女扶起来的染醉被凤凝烟的反应吓得一惊,在听到木槿的话后,眼中忽然闪现出一丝惊喜。
“来人,快去请太医给小姐诊治!”染醉无法掩饰自己的激动和喜悦,小姐和太子同房已经一月有余,若是她没猜错,小姐是……是有了身孕!
凤凝烟目送着太医出了院落的月牙弯门,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刚才,太医说,她有了身孕,她和东方冥的孩子?
“小姐,这就是上天注定,你和太子殿下有缘分!”染醉蜡黄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红晕,骨节嶙峋的双手紧紧握着凤凝烟的右手。
木槿的脸上却丝毫没有笑意,其实她本应高兴的,太子有了子嗣,她作为太子府的侍女,该高兴才是。
可是,她理解凤凝烟的心,这个外表冷淡漠然的女子,只怕心底仿若长了黄连一般,一阵阵地泛着苦楚。
“缘分?你懂的什么是缘分吗?我和东方冥,这是孽缘!”凤凝烟抽回自己的手,嘴角扯出一丝讥讽,嗤之以鼻地笑了一声。
停顿了片刻,凤凝烟直勾勾地看着激动不已的染醉,冷声说道,“这个孩子不属于我,你懂吗?我不会让他牵绊我的人生!”
染醉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她伺候了凤凝烟那么久,怎么会不了解她的脾气呢?“小姐,求求您,这是太子殿下的孩子,您就算看在咱们主仆一场的情分上,不要伤害他,好吗?”
脸色重新变得蜡黄,染醉含泪欲滴,苦苦哀求着凤凝烟,可是,凤凝烟始终扭头不愿看她,眼中满是决绝和狠戾,这个孩子,她不会留!
“主仆一场?我已经说过,咱们恩怨两清,从此形同陌路,你回吧。”凤凝烟起身便往屋子里走去,她要想办法,趁着胎儿还未成形,尽快处理掉。
“小姐,染醉最后求您一次,我命不过三月有余,您若是真不想要他,等我死时,会派人给您送药,求求您了!”染醉跪在地上,哽咽着扯住凤凝烟的衣袖,泣不成声,眼中满是期盼地仰头看着。
凤凝烟站在寒风中,听着身后的女人呜呜低泣,她多想一甩衣袖,任由那女人哭泣,自生自灭,与她无关。
可是,眼中却又会浮现出当年书院里那一幕,染醉被东方珠的奴才打得嘴角溢血,可她依然紧咬着牙拉住摇摇欲坠的自己。
“染醉,我应该恨你,我多想恨你入骨,你知道吗?你的夫君,是杀我全家的人!可是,我又没办法恨你!”凤凝烟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身后跪在地上的人,是曾经拼死救她性命的染醉呀!
“小姐,这其中有误会的,太子殿下没有杀害你的家人,你冤枉他了!”染醉急急解释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后,衣角上的血迹历历在目。
“小姐,有些话染醉知道却不能说,可是你要相信,太子殿下没有杀任何人!”染醉此时已经声嘶力竭,呼吸也急促紧凑,软软倒在凤凝烟脚下,气若游丝。
“将太医追回来,快!木槿,还愣着做什么!”凤凝烟再也无法强自镇定,将匍匐在地的染醉抱入怀里,厉声喊着。
“小姐,染醉此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最舍不得的也是你,还有太子殿下,染醉临死前,希望你和太子殿下在一起,你们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染醉声音破败不堪,精神逐渐涣散,双目也慢慢闭合。
“染醉,不许睡着,太医马上就来了,你不是想看到我腹中的孩子吗?你活着才能看到他出生呀!”此时此刻,面对死亡,凤凝烟早已忘记了所有的恩恩怨怨,悲怆地抱着已经逐渐失去意识的染醉,痛哭失声。
染醉昏昏沉沉中听到凤凝烟的承诺,嘴角勾起一丝满足的微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