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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中午人群散走,广场重新安静,言二才抽出时间带他们去附近饭馆吃饭。
官长铭很喜欢和弋之聊天,一入座便滔滔不绝,“为什么你可以在人前随便现身?你不担心被认出来吗?”
“为什么会认出我?我和街上的女孩,看起来不像吗?”弋之抚开头发,露出脖子,“就算是这道疤,看久了也不会觉得恐怖。”
那疤虽然丑陋狰狞,也确实不值大惊小怪,官长铭说:“要不是知道你是谁,我绝对想不到你是……”
“妖吗?”弋之挑眉,狡黠笑道,“说不定你们以前也碰到过妖,只不过你们没认出来罢了。”
“怎么会?总会露出马脚的。”官长铭不服气,“况且妖为什么要遮掩自己?它们比普通人强大多了。”
弋之左右手各举着一只筷子,笑道:“因为也有想和人一起好好生活的妖嘛。”
“比如你吗?”言二突然插嘴。
弋之莞尔一笑,“对啊,比如我。”
“可大部分人并不想和妖怪一起生活。”官长铭指着自己,又指了下言二,“比如我们。”
“为什么?”弋之问。
官长铭想了想,“害怕吧,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吃过饭,他们站在街边等绿灯,官长铭低声给弋之解释各色信号灯的意义。日当正午,阳光极烈,言二眯着眼,用刚接到的传单扇风,却突然看到马路对面跑来一个五岁大小的男孩子。
那小孩跑得很急,直接冲进车流中央,吓得几辆车急刹转向,可还是有辆载货轻卡像没瞧见般,依旧驶来。眼见就要撞上小孩,言二不敢犹豫,伸手边拦车边跑过去,拦腰抱起小孩,再眼疾手快躲到对面的人行道上。
轻卡几乎贴着言二驶过去,司机急刹车后跳出驾驶室,冲言二破口大骂,“你有病啊!想死别找我!”
言二也生气,刚想说他开车不长眼,见到小孩还不减速,官长铭已经跑到近前,将他拉起来,着急问:“你干什么突然冲出去?吓死我了!”
“有个小孩……”言二皱眉要解释,一低头,才注意到自己怀里哪有小孩。
“哪有什么小孩,这就是只狗!”官长铭从言二身侧拽起一只垂耳瘦黄狗,难以置信道,“你为了一只狗,连命都不要了?”
那狗扭着脖子嗷呜要咬官长铭,官长铭及时收手,那狗便跑得飞快,跐溜不见了。
司机不依不挠,骂言二找晦气,又说他年纪轻轻学人碰瓷,非要报警抓他,言二还没从小孩变成狗的错觉里回过神,只皱着眉,紧紧望向黄狗消失的方向。
官长铭着急,拉着言二赔礼道歉,又悄悄把司机拉到一旁说言二精神状态不好,让他别计较。司机还是怒不可遏,吵吵嚷嚷吸引更多人注意。
斑马线上,弋之走过来,双目与司机相擦而过。司机眼神一直,忽地对言二感恩戴德,说自己没看见小孩,要不是言二救人及时,他要酿成大祸。
司机不再报警,和言二道了两声谢,上车扬长而去。官长铭驱散围观人群,拉着言二和弋之,匆忙返回广场。
回到车内,言二说:“我又遇到妖怪了。”
他语气笃定,神情颇为无奈。
官长铭问言二,“那狗是妖怪?你把妖怪看成人了?想去救他?”
言二点头。
官长铭拍拍脑门,半晌泄气道:“虽然是好意,但弄不好连命都赔进去了。多少传奇典故里都说人妖殊途,人家也不是没道理啊!”他顿了下,轻轻推言二一把,示意他往车门那儿看。
弋之就站在那儿,仍旧穿着那条鹅黄连衣裙,头上的发辫是言二早晨亲手编的。
她看起来离他们很近,实则离他们很远。
“弋之,”言二抬起头,对上她那双与人类毫无二致的眼眸——甚至那双眼比普通人更黑白分明,更明亮清澈,他问,“今天这情况,是那妖怪想杀我吗?”
“不是。”弋之说,“它不想杀你,也没想到你能看见它,更没想到你会去救它。”
“如果知道它是妖,我不会救它。”
“为什么?”
“比起平凡的人类,妖不是强大许多吗?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去救它们?”
弋之歪头想了想,笑道:“那也未必。”
言二沉吟片刻,下定决心,“我不想看见妖怪,更不想和它们有不必要的牵连,不管是自觉还是不自觉,我都不想看见它们,弋之,你把我的天眼封住吧。”
“你想清楚了吗?”弋之问。
“嗯。”言二说,“我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弋之点点头,垂在胸前的辫子晃了晃,底下的黄丝带像只孱弱的蝴蝶,“五知的开合要依据天时地利人和,现在还不到时候,但我会尽快帮你。这段时间,我会留在你身边保护你,等你愿望达成,我就会离开。”她双臂摇摆,笑容可爱起来,“毕竟我也是妖,等我走了,你和我们才会真正没有牵连。”
这天夜里十点,言二下楼给车上的鲜花换水,顺便检查冷藏柜是否正常工作。弋之喜欢花,蹦蹦跳跳也跟着他一起下楼。
“你不是不敢靠近花吗?”言二随口问她。
弋之眨眨眼,“我喜欢花,为什么不敢靠近?”
“那晚在山上,我让你进花棚躲雨,你不是不敢进去吗?”
弋之笑出声,“那是因为当时我刚从万妖冢出来,身上还有尸腐之气,如果离得太近,花会死。”她耸耸肩,冒出一句节哀顺变,“虽然我没靠近,它们也全死了。”
言二下意识说:“你和其他妖怪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言二脚下微顿,不自在地转换话题,“你为什么会被关进万妖冢?难道一千年前你也想和人类划地而治?”
“因为我迷路了。”弋之皱皱鼻子,又露出可怜鬼的神情,“既然迷路,我就在那座山上顺口喝点小酒,打个小盹,结果醒来已被人类一网打尽了。”
“……”言二不知该说她运气差还是傻,好在弋之对此显然不甚在意,得过且过的态度倒比其他妖怪平和,况且,她的注意力此时已被路对面的小卖部吸引。
白天官长铭带弋之去小卖部买了根棒棒糖,弋之从此惦记上那家小店,把那儿当成口腹的圣地。
言二见她翘首以盼,忍不住问:“想吃什么?”
弋之的脚在地上划了两圈,看似扭捏羞怯,实则满脸满眼的求之不得,“我没有钱,不好意思总让你们买。”
言二想笑,忙转过脸清清喉咙,“咳,又不贵。”
“是吗?”弋之高兴道,“那我可以要一个便宜的吗?”
言二看她辫子底端翘起的黄蝴蝶,尽量漠然道:“可以。”
弋之兴高采烈往小卖部跑,盛夏的夜,店门口的冰柜对往来路人总拥有无限诱惑,弋之也不例外,她趴在冰柜上,瞪大眼,认真地挑选雪糕口味。
小卖部的大爷见弋之可爱乖巧,边摇蒲扇边问:“暑假作业做完了吗?”
“暑假作业?”弋之扭头去看言二。
“做完了,所以过来玩两天。”言二站在弋之身后,拍拍她的脑袋,给她拿了根巧克力夹心雪糕,撕开塑料包装袋,让弋之拿底部的木棍。
大爷边找钱边问:“她是你和小官谁的妹妹?”
言二看眼舔着雪糕的弋之,不假思索道:“我的。”
“看着也像你的。”大爷笑道,“和你长得一样好,就是可惜……”大爷没往下讲,视线扫过弋之的脖子,不敢停留。
言二笑笑,和弋之一起往回走。
两个人穿过马路走到房车旁,言二正要掏钥匙,低头却在门口的踏阶上看见一只死蟑螂,他不以为意,脚尖一推,把那死蟑螂踢到地上。
第二天早上,出门买早餐回来的官长铭挨个唤醒言二和弋之,在餐桌上边分豆浆边说:“我出去前去车那儿转了一圈,在台阶上看到一只死老鼠,我跟扫街大叔借了铁钳,把那老鼠扔了,但是后来我又想,普通的老鼠怎么会死在咱们的台阶上?是不是哪个小妖怪的恶作剧啊?因为弋之在楼上,它们不敢上来,就跑去车子那儿捣乱?比如那只大老鼠。”官长铭做出大腹便便的手势,示意那只鼠妖。
“它不是弋之的铁粉吗?”言二说,“你见过吊死在偶像家门口的小粉丝吗?”
“……”官长铭被冷得一哆嗦,“说不定是铁粉进贡呢?”
“进贡自己的徒子徒孙?”
官长铭举手投降,“当我没说。”
弋之睡眼惺忪,压根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顾呜呜咩咩地小口吃东西,跟只猫似的。
官长铭又说:“我在想你们妖怪有没有那种划分势力范围的方法,如果有,弋之你就把我和言二罩住,这样就没小妖怪敢欺负我们了。”
弋之总算听进这句话,仰头问:“什么办法?”
“我哪知道你们妖怪有什么办法。”官长铭举例子,“比如孙悟空离开时在唐三藏身边划的那个圈啊,再比如,猫啊狗啊不是会通过撒尿来确认地盘……”
弋之瞪眼,“撒尿?”
言二撕了小块馒头砸向官长铭,官长铭躲过后冲弋之嘿嘿笑,“当然,我不是让你学猫猫狗狗,你有什么护身符吗?可以辟邪保平安的。”
“护身符没有,只要我在你们身边,它们不敢胡来的。”弋之问,“车里的花都好好的吧。”
官长铭说:“都挺好的。”
“那就是了。”弋之点头,十分笃定,“它们就算恶作剧,到底还是知道分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