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彧铭想来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了。他看到阳光洒在他的腰间,还可以听见外面的鸟叫声,一股喜悦从胸腔蔓延全身:他活着!他真的活着!不是一具硬邦邦的尸体,是温暖的!健康的!他兴奋地条件反射式的要坐起来,但是下一秒他就疼的在床上打滚,他拉开衬衫一看,肚子上是敷料和一圈圈绷带,很是壮观。而且他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干爽的——废话——而且是陌生的……而且料子不好。
接着他终于感受了到了屁股底下的硬度。这明显是个木板床,硬邦邦的甚至硌得他尾椎疼。真是的,连个床垫都买不起吗?
好吧,劫后余生也不能要求那么多。
他轻轻的,在不妨碍到伤口的情况下磨蹭到床沿。由于没有拖鞋只能赤脚下床。他低头一看,瓷砖很劣质但是很干净,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这让他稍微的有了一丝安慰。这个地方并不大,唯一的沙发在两步远的地方,连个电视都没有,只有小小茶几上一套联想笔记本电脑……嗯,还有网线,这不赖。
他坐在沙发上,有点矮,他只能将的长腿委屈的缩在一起;而且毫无弹性和舒适可言。更不美观,沙发上铺着诡异的淡绿色碎花坐垫,沙发背上还有白色的蕾丝方巾,真是要多老土有多老土。
但是茶几却一尘不染,虽然款式一样的土,但是透亮,跟新的一样。除了一个笔记本电脑,下层还有一个小盒子,没有盖子,东西一目了然。分别是:缠好的数据线X1,缠好的耳塞式耳机x1,捆好的黑色头绳x3,埃菲尔铁塔毛衣链x1,千纸鹤x4和待完成的千纸鹤x1,中性笔x1,笔芯x2,半个巴掌大的笔记本x1……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这些东西……住在这里的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不,女孩子?他被一个女孩子救了?
emmmm……感觉不错。
他看着茶几上的笔记本,有股想打开的冲动,但是多年的素养阻止了他。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因为下一刻,耳边就响起了一个悦耳的女声,她说:“你现在应该躺在床上休息。”
陆彧铭吓了一跳,她回过头就看到一个很瘦但不算高的女孩站在门口。
“你应该回到床上躺着。”她再次强调着拉了一个板凳隔着茶几坐在了他的面前。陆彧铭不经意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她应该比自己小,最多大一。扎着长马尾,有一半搭在了肩上;穿着白体恤、牛仔七分裤和白色运动鞋,因为刚下过雨的关系,运动鞋的边缘尽是零星的泥点子;更没有化妆,因为出汗,几缕刘海黏在了额头上。
要搁以前,若是在路上看到这么一个女生,陆彧铭绝对会大大的吐槽一番:这个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土的女人!农村来的吗?可是如今他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不单单是因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也不仅是因为她特殊的气质让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土,而是……她坐下后直接就开始吃起外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妈的,无视老子!
她手里的似乎是烤肉拌饭,一股浓郁芬芳的奥尔良烤鸡翅的味道扑面而来。陆彧铭咽了口口水,觉得肚子开始饿了。
“那个……”我可以吃吗?
她突然把塑料勺子一撂,站起来走了出去。陆彧铭不明所以,什么情况?但是很快他对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失去了兴趣,毕竟拌饭的味道太诱人了。在他纠结要不要偷偷地吃一口的时候,他的救命恩人又进来了,手里拎了个塑料袋。陆彧铭眼前一亮,烤肉拌饭!
两人四目相对。陆彧铭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他刚才的表现活像一个几天没吃过饭的流浪汉。他接过饭盒,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尽可能优雅的吃起来,企图弥补刚才的失态。
“抱歉。”
“嗯?”
陆彧铭再次不明所以的看向接连拯救过他两次的救命恩人。恩人说:“放学的时候忘记还有你的存在了,快到家的时候才想起来的。因此晚了些。让你挨饿我感到很抱歉。”
“……没,没关系。”
陆彧铭突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是该说“真感谢你及时想起了我的存在”还是该说“实在是太客气来,拌饭很好吃感谢照顾,如果你说话不这么官方刻板就更好了。”呢?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伟大的社交小王子陆彧铭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冷场王妹子有些坐立不安手足无措。他说我成拳放在嘴边轻轻地清了清嗓,试着绽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我叫陆彧铭,你呢?”
“祁果。”
祁果?
齐国?
奇异果?
祁果果?
“噗——”陆彧铭鼓起了腮帮子憋住了突如其来的笑意。“这名字真好听。”
祁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吃东西,后又说了声,“谢谢。”
还真是客气啊……
吃完饭,她把两个饭盒装进塑料袋放在门口准备临走时扔掉。陆彧铭问道:“你下午还要上学?”
“嗯。”
“大一?”
“嗯。”
“这里是你租住的房子?”
“嗯。”
“一个人住吗?”
“嗯。”
你能多说几句话吗?求你了。
这栋房子里分两个空间。卧室客厅书房占一个大的,剩下的一个小的就是厨房和餐厅。一个灶台,一个电磁炉和一个炒锅以及碗碟和筷子都很干净,像是新的一样。祁果说,这些都是租房子的时候妈妈给买的,但是她经常吃学校的食堂,所以家里不怎么起灶。可以随便用,虽然已没有食材而没有调料。
陆彧铭说,得了吧,他才不会做饭。
出了厨房,祁果指着茶几上的电脑说:“电脑也可以随便用,没有密码,没有特别重要的文件,只是别随便删东西就好。”
陆彧铭撇了撇嘴,他才没那么收件。
祁果从床头柜里面找出了一个钱包和一部手机,陆彧铭一看,都是他的东西。祁果递给他钱包说:“你看一下,有没有少东西。至于这部手机……泡了水,已经坏掉了。”
陆彧铭说:“没关系,我早就想换了。”他坐在沙发上,将钱包里的东西一一展开。
五百六十块现金,六张银行卡,一张健身卡(没用,扔掉),车钥匙(他的车指不定死在哪里了,扔掉),一张购物发票(撕掉)
他抽出一张黑卡,问:“这里有广发银行吗?”
“有,交通街时代广场斜对面。”
“能帮我取点钱吗?”
“用这个?”祁果指了指这张黑卡。
“是的,能取多少取多少,密码是589864,我名字的缩写。对了,告诉他们全程保密。拿着这张卡就是他们的高级会员,他们会听你的。顺便给我买部手机还有新手机卡……”陆彧铭说着说着住了声。因为他发现祁果脸色阴了下去。他猛然发现自己做的确实不妥,被别人救了还吩咐别人去做事什么的,她又不是他的秘书。他斟酌着补了几句,“你也可以从里面拿点钱算是付给你的医药费、住宿费和辛苦费了……”
陆彧铭觉得祁果脸色更不好了。一般人见到黑卡和白拿的钱不是该激动得手舞足蹈吗?她怎么还不高兴?
祁果把黑卡往裤袋里一装,抬头看着他。陆彧铭不自觉的把头偏向一侧,祁果探究的眼神让他极为不自在。祁果说:“你是一个麻烦的家伙,陆先生。你莫名其妙的受伤倒在路边,虽然我不识货,但我也知道你身上的衣服价值不菲。你身上除了被捅的一刀之外还有两条子弹挫伤和脖子上麻绳的勒痕;你高烧昏迷了一天有余,一直在叫‘叔叔、叛徒’;今天我放学回家,发现有奇怪的黑衣陌生人在附近徘徊,还有人在询问是否见到过一个姓陆的先生……”
不用手摸陆彧铭就知道自己已经满头大汗了。他脸上的肌肉群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慌而不断抽搐。他闭上眼定了定神,睁开眼看到祁果同样戒备的站在离他两米远的距离外,陆彧铭相信,如果不是这间屋子太小,她会站得更远,三米五米不止。
祁果站得很直,远远地看上去她的甚至很挺拔。下巴微微上扬,嘴角下弯,琥珀色的眼睛目视前方,自信而且严肃——她收起了戒备的姿势,抬腿走过来。运动鞋踩在瓷砖上听不见一点声音,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陆彧铭的眼前。她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也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你的存在会给我带来麻烦,希望你伤好之后可以尽快离开。我会从你这张卡里扣掉一定的钱,希望你可以理解。”
然后她就出去了。
陆彧铭的手不自觉的摸向左边大腿的外侧,那里子弹留下的挫伤似乎已经结了痂,但依然可以感觉到隐隐的烧灼感。
他看向祁果消失的方向。门边的垃圾袋已经被捎带走了,祁果冷漠刻板的声音依然余音绕梁……真是的,就不能温柔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