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雯隐晦地看了朱石一眼，当场便让他的心脏漏跳了半拍。不过她并未在这里点明，而是平静地道：“我仔细地观察过外面那群家伙，发现他们仍旧保留着正常人才有的呼吸。再结合我之前了解到的一些信息来看……这些人或许并非丧尸，他们都是流星群现象后生了怪病的人。某种因素极端放大了他们的进食本能，让他们变成了类似于电影中‘丧尸’的怪物。”
朱石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声音干涩地道：“你是说……我一直在杀人？”
此言一出，众人看他的眼神立刻就变了，不少人都下意识往后蹭了蹭。
“算不上人。”胡雪雯指了指外面，轻声道，“你觉得，那群追着你咬，不吃了你誓不罢休的东西也能被称为‘人’？不过是一群失去了人性的类人型野兽罢了。更何况你的一切行为都是自卫，你不杀它们，它们也要杀了我们。老朱，这是一场只有你死我活的战争，我们所有人都不得不成为士兵。”
朱石挠了挠头，叹息道：“谢谢……不过你可真不会安慰人。”
“我的工作从来不会给人带来安慰。”胡雪雯耸耸肩，续道，“言归正题。据我所知，流星群降临后我们提取的所有检测样本里都多了一段特殊基因。它不断地重复着破坏、重组人类原始基因链的过程，其中一部分失败品的基因链崩溃了，外在表象就是突如其来的疾病。然而还有一部分人，他们的基因链度过了一开始的崩溃，开始趋向于稳定。鉴于未知基因片段这种特殊的性质，我们称其为‘天谴基因’。老朱，我认为你就是成功度过‘天谴’阶段的人。”
“你们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何雨涵猛地回过头，死死地咬着嘴唇，目光中带着仇恨，“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知不知道，我老舅就是你口中的‘失败品’！”
“说了有什么用？没有治愈手段的时候，这种消息只会引起更大的恐慌。”胡雪雯平静地看着她，言语未起一丝波澜，“而且你以为国家没着手研究如何阻止‘天谴基因’吗？就在天谴基因突然爆发之前，我还接到了家里打过来的电话。你猜我爸说了什么？他说‘我们还有时间，研究人员已经发现了阻止天谴基因的线索。’然而下一刻，灾难就突然降临了。”
她顿了顿，语调微不可查地颤抖起来。
“……我父亲，也是患病的人之一。”
何雨涵张了张嘴，却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与她比起来，自己还是很幸运的。至少……不用在电话里亲耳听到父亲变成野兽的声音。
千言万语，最后汇为了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我还活着。”胡雪雯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待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看不到一丝软弱，只有铁一般的坚定。
“按照我们一开始的推测，‘被咬’并不会成为基因崩坏的诱发条件。然而我也亲眼看到了，一个被咬的人是如何在不到三十秒内异化成怪物的。如果前期研究没出错的话……让事情突然失控的诱因恐怕并非天谴基因。”
“你是说……”朱石眯起眼睛，心中多了些猜测，“不是人类的东西？”
胡雪雯点点头，凝重地道：“我并未接触过后续的研究报告，但我们可以进行合理的逻辑推测。假如，天谴基因感染的不止是人类呢？你要知道，因为现代人不健康的饮食和生活习惯，很多人体内都存在不同种类的寄生虫。其中大部分都被我们人体的自我免疫力给杀死了，只有经常接触感染源才会诱发病症。不过天谴基因要是可以强化这些寄生虫的生存力和突变能力，说不定……它们就会让事情变成现在这样。”
朱石咽了口口水，回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在被咬之后的那段时间，自己的潜意识一直很不对劲。或许当时就有不少寄生虫的虫卵进入了自己体内，随着血液流动传遍全身，甚至连大脑都不例外。或许……那个宣告“熊肉极度危险”的潜意识并不属于自己，而是寄生虫的意识。
“怎么可能？不过是一群虫子啊！”朱石在心中呻吟着道。
久经锻炼的胡雪雯自然是看到了朱石的异常，不过她并未点破，而是继续了之前的话题。
“各位，没有被咬并不意味我们就是安全的。寄生虫的传播途径极广，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感染。我建议大家随时关注对方的状态，一旦出现非正常的异状，立刻向其他人示警。但我说的这些毕竟只是猜测，说不定都是错误的，所以也不要对出现异常的人立刻出手。有老朱在，大家就都是安全的，他随时可以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朱石文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点头道：“她说的没错，我会保护你们！”
在这种情况不明的时候，自然是人越多力量越大。但危机肯定也潜藏在每个人身边，因此必要的威胁和强有力的武力保障都是必要的存在。他暂时还不想脱离众人，否则一旦自己体力耗尽，到时候还能靠谁？雨涵吗？一个大老爷们指望个高中女生救命？还要不要点碧莲？
更关键的是，雨涵那小身板能扛得住尸潮？
“这娘们真特么不简单，她这是用不可辩驳的理由搭顺风车啊。”朱石在心中腹议道，“而且我特么还不能拒绝！”
众人倒没想这么多，他们只是用提防的目光来回巡视着其他人。屋里的人并不多，而且大多知根知底。除了朱石、何雨涵和胡雪雯之外，也就是老朱一家三口，以及某个一直坐在角落里的男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他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只是抱膝坐在墙角，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里。
“刘总？”牛哥皱起眉头，不自觉地往家人身边靠了靠，下意识护住了老婆女儿，“你也听到胡巡查员说的话了吧？麻烦把头抬起来，让我们看看？”
“对啊。谁都知道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但还是得活下去的对不？”朱石将胡雪雯护到身后，口中一边说着废话，一边小心翼翼地向男人靠近，“是个男人的就把抬起来，哪儿有低头面对人生的爷们？”
“我没病，我没病，我没病……”男人发出沉闷的声音，抖得几乎听不清，最后猛然抬头，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地尖叫，“我没病！”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那男人脖子上和脸上满是蚯蚓一样的凸起，甚至连眼球里都有。那些东西还在不停地蠕动着，就像是……
活的。
“我之前拉他进屋的时候还没这样呢！”牛哥被吓住了，下意识提高了声调，“寄生虫……肯定是寄生虫！”
男人像是被触了逆鳞似地，疯狂地咆哮道：“牛子，我特么没病！我，我就是身体有点不舒服，但我一点病都没有！”
“妈蛋，要遭！”朱石望了一眼窗外，一个虎扑将男人扑倒在地，二话没说便按住了他的嘴。这里可不是什么安全屋，外面还留着不少被感染者呢。那群怪物可不是聋子一样的丧尸，它们耳朵尖着呢。
“我们都知道你没病！”朱石低声吼道，心中不停地祈祷自己这群人没被发现，“是个爷们的就给老子把嘴闭上！”
男人眨了眨可怕的眼睛，似乎发现了自己的错误，立刻收住了声音。
一时之间，屋内几乎落针可闻。也许只过了五六秒，也许已经过了五六分钟，外面一直没有异响传来，大家这才松了口气。胡雪雯却摆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接着慢慢地爬到窗边，拉开一丝窗帘向外望去，面色突然变得无比苍白。
“快走，外面全都是那东西，街道都被堵满了！”
“嗷——”
她的声音仿佛一个信号，窗外立刻传来了被感染者此起彼伏的叫声。与此同时，数十只怪物迅速地冲上二楼，径直朝卧室房门撞来。
朱石来不及细想，一个大步窜到立柜旁边，扔垃圾似地将硕大的木头柜子顶到了门上。下一刻，大门直接被撞开一条缝隙，门缝里全都是被感染者染着鲜血的手掌。
胡雪雯见朱石看向自己，立刻说道：“窗外跑不掉，至少也有三四百只！”
“艹！”朱石喘咬着牙，困兽似地在立柜后面猛然一顶，越张越大的门缝立时便紧紧地合上了，顺便还将伸进门里的那些手掌手指头给整齐地夹了下来。
然而他堵得了门，却堵不住窗。铁栅栏上再次响起了“咔拉咔啦”的声响，窗帘上几乎布满了被感染者的影子。
“赶紧想个办……”
没等朱石说完，铁栅栏便被扯了下去。雪上加霜的是，卧室大门也被被感染者给砸破了，穿出一条条还沾着木刺和鲜血的胳膊。
顷刻间，避难所便成绝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