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鹿绵背着少年走远,胖子回过头来,脸上的冷漠瞬间转换为媚笑,他冲着避雨的人们点头哈腰笑着,“不好意思,刚刚差点让这两个贱民打扰了大家的好心情,实在是抱歉。”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靠近里边一点,只是刚刚抬起脚来,就一跤摔了下去,肥胖的身躯像一只皮球般弹了几下,咕噜噜滚落下去。
等到抬起头来,胖子脸上的嘴唇翻了起来,牙齿也不知掉了几颗。
这时候才有人发现,胖子脚下的皮鞋鞋带不知何时被紧紧系在了一起。
众人不由轰然大笑。
就像看着一个拙劣表演的小丑。
当然,已经走到了远处的鹿绵跟少年已经看不见了。
也许是被鹿绵的气势影响到,少年并没有再挣扎,他静静的伏在鹿绵背上,这时候如果有一个人在他的对面,就会看见少年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光彩。
但他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他的头靠在鹿绵肩上,“你为什么为了我而得罪那些贵族?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我说我没有目的,你信吗?”
“不,不信。”
“那么我的目的就是让广场上那个该死的雕塑倒下来。”
“你的脚受伤了?”
“不碍事,你的家在哪里?”
“福宁街38号。”
当鹿绵终于背着少年走回家的时候,骤雨已经停了下来,天色也已经成为了傍晚。顺着倾斜台阶一步步向下,两人终于回到了‘家’。
这是一个五六平米的地下室,因为骤雨的关系,整个地下室里出现了半米深的积水,从头顶的半截窗户里,透进来的是夕阳微弱的余光。
鹿绵将少年放到床上,在斗室里看了一眼。
除了用砖头垫起来的一张木板床,斗室里再也没有其他的物品,鹿绵皱皱眉,问少年,“看起来你很穷?”
“不错,你猜的很对。”少年苦笑一声,“我已经第三十七次失业,再也买不起一块面包。”
“那你的腿伤怎么办?你知道撞到你的车牌号吗?”
“知道,可是又能如何呢?穷人永远是弱势群体,我请不起律师,也告不赢那些富人们。”
“可是你应该试试,也许有人可以替你伸张正义。”
“不,你错了,姑娘,这个城市就是这样,没有人会同情一个弱者,也没有一个人会出头伸张正义。”
“如果我答应呢?”
“你?”
“是,我来替你讨还公道。”
少年的眼光蓦然定在哪里,他脸上的表情是迷惑、震惊以及不可思议,但他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低下头来,望向了地面的一哇积水。
积水里映出他暗色的倒影。
比起以前,那个影子并没有任何的改变,依然瘦弱不堪,依然憔悴难言,但是此刻,它的一旁却多了另一个倒影。
就像两只相濡以沫的鱼。
他听见自己身旁的那只鱼说,“我出去找点东西,你等着我。”
接着,地下室的门被推开,那只鱼游了出去。
水波荡漾。
一圈圈涟漪以小屋为中心,向着四周蔓延,直到整个地下室的积水被晃动,映出点点沐阳。
鹿绵走出地下室,一直顺着街道向前走去。
按照审稿的记忆,她记得主角的住所旁边有一家药店,药店里有一对老夫妇,而老夫妇的儿子死于两年前的一场凶杀案。
在黄昏的余晖里,药店的门紧紧关闭着,走上门前台阶的时候,鹿绵定了定心神,接着,她推开了宽大的玻璃门。
“欢迎你,尊贵的客人。”一名矮小的妇人走上前来,她的脸上皱纹密布,但仍是尽力微笑着,“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婆婆,我需要一副固定腿骨的夹板还有一些消炎药。”鹿绵的眼光越过妇人,目光落在墙壁上的一幅遗照上。
那张照片上,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戴着学士帽,站在一束开的正艳的木棉花旁,笑的灿烂。
只是,照片的黑白底色却象征着年轻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请您稍等。”妇人蹒跚着走进柜台,悉悉索索的忙碌着。
在这个间隙,鹿绵将目光转向柜台,在哪里,一个同样佝偻身体的伯伯眼光望着窗外,对鹿绵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鹿绵不由叹了一口气。
九洛的故事中,药店的老夫妇曾经是一对璧人,他们从年轻时相爱,通过半生努力终于开了这家药店,只是天嫉良人,在日子逐渐向好的时候,两人的儿子却死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凶杀案中。
而这件事,是鹿绵想到的唯一的突破口。
等到老妇人将鹿绵需要的器械跟药材包装好,鹿绵再次看了发呆的老伯一眼,轻轻说,“婆婆,我想用一件陈英豪凶杀案目击证人的身份作为药材的报酬。”
“目击证人是什么?”
婆婆仍处于迷茫之中,但是就在鹿绵说完的时候,坐在柜台后的老伯却忽然转过头来,他浑浊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明,定定的望着鹿绵。
“你真的是目击证人?”老伯站了起来。
“是的,我能查出凶手的下落。”鹿绵没有回避老伯的眼光,而是跟老伯对视着,“我希望你授权我作为陈英豪的辩护人,并且在明日将凶杀案上诉法庭。”
老人的儿子叫做陈英豪,是九洛小说中唯一有名有姓的人。
“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没有钱支付药钱。”
鹿绵走出药店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因为暴雨的关系,冷漠之都的电力已经停止输送,整个城市也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秋虫在不知名的角落啾啾叫着,偶然远处会传来一片蛙声。
顺着来时的路,鹿绵很快的回到了少年的家。
他依然保持着鹿绵出门的姿势,静静的坐在床上,只是在鹿绵进门的时候,轻轻的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嗯。”鹿绵轻轻的回答着。又摸索着,将手中的固定夹板跟消炎药拿出来,“你的腿必须暂时包扎一下,但愿会很快就能得到治疗。”
虽然是这么说,但鹿绵却知道,从明天开始,冷漠之都的医院等公共部门会停止运营,接下来是无休无止的歇业。
但是,倔强的鹿绵却依然咬了牙。
希望无处不在,就看如何布局。
黑暗中,将少年扶上床,用夹板固定住他的大腿骨,又将消炎药喂入少年口中,整个过程两人没有一句言语,就是在固定他腿骨的时候,他也没有发出任何一声呻吟。
就像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别人施为。
人生最大的冷漠莫过于对自己的冷漠,鹿绵不由想。
或者叫做心如死灰更加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