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黎越发没什么好脸色，整个人表情冷淡，“你们原先的院子也能住人。”
肖金脸皱了皱，说：“那院子都好多年没住了，哪里还能住人！黎子哥，你看我爹我娘年纪也大了，在雨中站了这么久也不好。你就行行好，让我们住下好不好。”
说着，整个人就要往里挤。
肖黎眼一厉，那两手一晃也不知什么动作，肖金突然就飞了出去。落地刚好是是一大摊积水，溅起了浑浊的泥水珠子。
“啊吆，我的腰断了！爹呀，黎子哥他把我的腰扭断了。”肖金躺在地上大喊大叫。
肖黎沉着脸，眼中不屑而不耐。一伸手直接将院门靠上了，顺手把门栓也安上。
外面那一家人吵吵闹闹了好一阵子，最终实在是受不了这暴雨天的冲洗，才不情不愿地往附近的那所院子走去了。
肖金夫妻的话肖母自然是听到了，气得差点跳炕下去痛骂他们一顿：“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啊。咱家现在统共就两间能住人的屋子，都给了他们，咱们住厨房啊？还他爹他娘年纪大了站久了不好，他要真有这么孝顺，会娶那么个媳妇回来？”
肖父抽上了烟：“你也别说了，咱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肖母眼一瞪，瞥了他一眼说：“这次你若敢偷偷地帮他们，你就搬到他家去过吧。”别以为她不知道，上次肖三生在地里干活时被牛踢了，就是他张罗着送去治的。
她巴不得那个不敬兄嫂的混蛋被牛踩成残废呢！不过这事是他遇上了，她也不多说什么。
但这次却不能。帮肖三生家就是从自家往外抠食，而现在家里的两个屋子进了水，屋顶都塌了一半。雨后肯定是要收拾的，要么修整，要么就得推倒重盖。
肖父会木活，却不会做泥匠的活。
怎么都得请人花钱。
肖父抽着烟，却不吭声。
连绵的大暴雨在泷河堤岸终于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停了。泷河两岸无数百姓受灾，失去了住的地方，再加上遇到夏收，大部分人都没能救下粮食。
林城作为泷河经过的最大的一座重城，也是暴雨影响的区域中最高的行政总枢纽。
暴雨一停，林城的官员们就将受灾的折子连夜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而本地的官员则在一边统计受灾情报，一边安抚灾民。
整个林城管辖下，死伤人员一百零九人。其中五十七人是孤寡的老人，因为住的地方太低，被水进了屋子。剩余的则是意外死亡的。
林城二三十年前遭过一次特别大的暴雨，而且还引发了洪灾。当地的人对此都有记忆，因此暴雨来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有防范。
统计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记录一下庄稼粮食的受损情况。毕竟这关系到今年夏收是否能征收到税粮，而且更有可能，朝廷还得下发下一季的良种。
肖家村负责统计的是里正肖长平。他家这回也遭了不小的损失，四十三亩水田，八亩旱地，最后只抢收回来十二亩的水稻。放到庄稼场上还遭了暴雨，泡到最后都烂在场上了。
村里每户都受了损，不管是抢收回来的还是没抢收回来，老天爷都没饶过，一概大雨浇过去。毕竟才五六天时间，谁家能把庄稼收回来还脱谷收进仓库里？
不过这个想法在登记到肖大生家时被打破了。
肖长平手里捧着登记册，不敢置信地又问一遍：“你是说你家的粮食都救下了？只损失了两间屋子？”
跟着肖长平的两个里保也都有些惊讶。这还是这几天来遇到的第一家没有上报庄稼受损的农户。
得到了肯定答复，肖长平皱着眉说：“赵安，你看一下，这肖家今天春耕时种了多少亩粮食。”
登记时春耕的登记册都是随时带着的，就怕有人谎报灾情。这种事情一旦查明，不仅当事人要受到惩罚，就连里正包括整个村子都不光彩。
不过即使是谎报，向来也只有多报而没有少报的！肖长平也是怀疑肖大生家今年根本没种多少，要是这样的话就再正常不过了。
赵安很快就翻到了肖大生的这一页，说：“肖里正，他家总共十一亩地，七亩水田四亩旱地，春耕的时候全部耕种上了。”
“十一亩？”肖长平大惊，“你把册子拿来我看。”
赵安将册子双手递过，那一栏上面果然清清楚楚的写着这些信息，并无出入。
肖长平还是怀疑。端起册子指着肖黎说：“你们带我去地里看看。”
本来带人去地里看实际情况也只是走一个过场，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进行这个步骤的。但肖家的情况实在太特殊了，肖长平心中好奇之下，毅然决定去田里察看。
等到水田和旱地都走过，田里原本齐刷刷的茬口都被水泡得东倒西歪，各自漂散。
肖长平又让人带着去庄稼场，场上两顶新的松松垮垮的柴草垛再一次验证了肖家人的话。
肖长平这下终于相信了。提着红笔在肖大生三个字下面写上“粮食完好，毁屋两间”八个大字，写完后又觉不足，将从肖父口中说的“木马”和“脱谷机”也一并写了上去。
等到整个肖家村的受灾登记完成以后，肖长平心中颇不平静。又写了一封里正手书，将“木马”，“脱谷机”的事情详细将了一遍。尤其是那木马可以不用牛骡拉车，凭借人力就可以运送一千斤粮食的事情仔细润笔了一番。
这封里正手书夹在登记册里，从肖长平的手中缓慢地向林城传去。
而肖家已经开始忙着处理坍塌的那两间房子的事情。
之前借各家各户的钱，在暴雨结束以后就由他们老夫妻两送还回去了。这件事自然再一次佐证了夏收时村里的传言——肖家发达了。
不过收到还钱的二十几户人家还是相当感激的。毕竟这钱在这个时候，确实十分及时。这些人家像肖家这样每年卖掉粮食赚差价的人家也有几户，都是舍不得吃精米，换的糙米吃的。
农家人每一文钱都是精打细算。若不是看肖家人人品好，他们即使再心善也不敢轻易借出。
而齐月儿这会儿则是心疼地看着发霉发烂的药材，不舍地将它们全部扔进了门前的水沟里。
这场暴雨，受损的岂止是粮食和房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