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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下的南马道,全城大半百姓纷纷麇集,还有许多从别镇慕名而至,挤不下,又向东西马道畸零地蔓延开去,就连广恩门外半圆的瓮城也拥满了人,轰轰隆隆。一爿爿车马货摊比着肩,兜售的商品以食材居多,海蜇、刀鱼、冻梨、木耳、毛嗑、柿饼子、爆米花、猪血肠、炖酸菜、炸鸡架……还有些二手物件和手工艺品,棉鞋、雪锹、收音机、搪瓷缸、高低桌、剪纸、春联……货摊前前后后的阳光下,人群像刚出锅的包子,哈气拢聚,在干冷的空气中蒸腾。地面上,泥淖断断续续,不断吞噬周边纤薄的细雪,各样棉鞋踩踏而过,镌上各样的鞋印。
瓮城内,榛蘑摊前,一男人与小贩起了争执,路人纷纷擦肩,顾不上热闹,这种事见怪不怪,晚些上好的精肉要被挑光了,只引得蹲在旁边地摊看公鸡的几个腌臜小子举目俳嬉。
起争执这人四十来岁,中等个,裹着件打了几处湖蓝补丁的藏青大棉袄,头戴军绿雷锋帽,面肤黧黑,颌上挤满了花白胡茬,两根毛毛狗似的浓眉紧蹙,凝着水珠。深邃的眉窝下,一双怒目圆瞪着,将眼角细纹冲散,黄浊的眼白上,鲜红的血丝如藤蔓,密密麻麻地爬向深褐的虹膜。他一手拎着两扇排骨,一手指着案板上的两袋榛蘑,喋喋地说着什么,到激动处,猛然扭头,半掩起面,“喀喀”地咳个不停,阵阵哈气从两片结着死皮的厚唇间喷涌而出。
回观那小贩,满面不屑,双手揣在胸前,左右蹦跳地暖身,张罗着新客。
“哎呦,老关,咋的了?”这时,人群中又跳出一男人,似乎与他很熟。
这人与他年龄相仿,个头也不差,但体态微胖,深棕翻毛皮氅,厚实的牛仔裤脚簇拥在鹿皮鞋帮上,圆脸、宽额、光头三者融为一体,同样闪闪发亮,耳垂耷拉着,硕大的蒜头鼻上,细密的疮印坑坑洼洼。他眯缝着眼,满面堆笑,堆得眼褶起伏不迭,挥起大手,迈阔步走来,腕上的银色表链“哗哗”地响。
“与你无关。”这老关听有人唤他,咳着抬起头,见是此人,甩了一句。
“别介,我瞅瞅。”他笑着轻拍两下老关肩膀,而后冷下面,转问那小贩,“怎么事儿,少秤了?”
小贩见是他,竟忽而变得乖顺,解开双手,将欲上前解释,老关却小声插话。“没有。”
他一顿。
“他就是称重时候,把我挑的榛蘑,换了坏的在里头,我瞅着了。”老关说。
“是这样吗?”他厉声问。
“富总,我……”小贩支支吾吾,不承认。
“这些多少斤?”他指着袋里的榛蘑。
“两斤。”小贩说。
“老关你不认得?重装四斤最好的,钱都退了,以后他买咱家东西不收钱。”他说。
“哦。”小贩听后,像撒了气的皮球,赶忙照办,手脚麻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