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笛嘴上衔着皮筋,正以手为梳将松散的马尾重新扎上一回,隔着身前一颗颗攒动的头颅,与蓝簌远远投来的视线刺啦撞上。频率略高,一天里的第三次四目对峙,比竺笛想象中来得更早……那种近乎剑拔弩张的神秘气氛,让竺笛猛然忆起少年时代一位与她命理相冲、成绩永远落后自己半秒的对手型队友——相处训练从不进行言语交流,仅凭眼神传达“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的一世宿仇…… 蓝簌语出便悔,那话说出口到底有发酸的嫌疑。清晨与竺笛在更衣室突遇,觉出因果关联的一瞬,同步衍生出一波被替代了的烦闷。等那意外感如数退潮,接着,该有的不该有的介意,随之侵来。
人人耳聪目明,在这一出新鲜出炉的结怨戏码里,各揣心思。原本通风的体育馆像被缓缓注入了黏性极强的胶水,结固成一块四四方方的透明体,把谁朝谁挤眼、谁朝谁努嘴的微弱细节统统凝住。
最后解锁尴尬的,是体育馆玻璃正门被人从外头拉开时,那一道冗长的“吱嘎”声。
乌泱泱一队七尺男儿鱼贯而入,摩拳擦掌仿佛鬼子进村,招呼未打,便单方面发难。负责打头阵的先锋风驰电掣,率先朝田径队的一干人等冲了过去。青天白日遭遇突袭,大伙儿全线茫然。隆兄被从天而降的可疑团伙晃得花眼,满腹“喂你们这些人干什么来的”的疑窦才到喉头,就听见人群里有女声“妈呀”大叫,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小楠就被吃了菠菜似的大力水手扛了出去…… 以隆兄为代表的田径队径赛组集体与服务器断开连接…… 馆内因来历不明的群体介入迅速沦陷,乱作一团。发蒙的女队员们一个个被有组织有预谋地扛上肩抢走,尖叫声此起彼伏。一切只发生在十几秒钟内,竺笛在混乱不堪的现场呆若木鸡,只觉得刚刚扛走小楠的大块头甚为眼熟。思路刚通,一个矮自己泰半的稚嫩男生已奔至眼前。
还没看清长相,对方一个马步下去就准备逼竺笛就范。竺家专注防狼教育二十年,竺笛快手擒住他的一条胳膊,灵活切入、回转脚跟,反身便欲赏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熊孩子一记过肩摔尝尝。
“啊!等等、等等!我想起来了,自己人!是自己人!别摔我!”男生蓦地大叫,唯恐迟疑一秒自己就被拍成肉饼。他被竺笛吊麻袋似的吊在背后,抽不出胳膊肘,退而求其次地扭头呐喊求援:“陆霭沉!陆师兄!这不你媳妇儿吗!”
嗯?
竺笛猛地回头,脑后马尾甩了那小子一脸。与此同时,失去存在感良久的蓝簌像突然被摁到了身上的哪个开关,心头微震,一如探测出了什么端倪。
受到深情召唤的人不紧不慢赶到,途中已提前脱下呢大衣,长手一扬,仅着训练外套的竺笛被那衣裳劈头罩住。陆霭沉悠悠站定,动手上挽袖口,露出强而有力的小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