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抖抖索索抬了脸,目光与小伙计的撞到一处,竟也嘿嘿笑了起来:“不怪我,是她们抓我下来的。”
小伙计瞥开眼:“师傅这话好生奇怪,莫不是认错了人?”
大和尚张张嘴,原本想要顺着小伙计的话往下说,可抬眼时,看到桔梗似笑非笑的目光,那话便生生给卡在了喉咙里。
“李倭,阳城邵庄人士,七岁丧母,后父续弦董氏,次年二月生下一子,名为李坤。”紫苏淡淡的说着,小伙计的脊背却不由得紧绷起来。
“李坤,你自幼便在这德济堂做学徒,对于药理也是相通的吧?蒋玉婷以虫卵侍夫,纵然你不是帮凶,也能瞧得出老掌柜所患并非寒热之症。虽说医者不自医,那是因为医者知晓各种病理及症状,更知是药三分毒,所以在为自己看诊时难免心有顾忌,从而忽略了这病症的根本。但作为外人,这虫症却是一眼就能瞧的出的。”
小伙计咬咬牙,自知今夜再隐瞒下去也是无益,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下巴一扬说道:“没错,我的确看出老掌柜当日所患并非寒热之症,可我只是个小伙计,说出去的话,老掌柜怎会信得?夫人虽出身烟花之地,可也是老掌柜依照规矩续弦的妻,是咱们德济堂的半个主子,若说夫人要暗害老掌柜,说出去,谁信?”
“比起你的哥哥,这口舌果然伶俐的多。”
“再伶俐也不及姑娘三分。”李坤冷哼一声:“游方郎中也的确是我哥哥所扮,那套虫症的说辞,也是我一句一句教给哥哥的。但那又如何,我只不过是一片好心,想要借哥哥的口提醒老掌柜罢了。只可惜,老掌柜终究自负,不肯相信,这才稀里糊涂送掉了性命。”
“当真只是一片好心?”紫苏说着,再次从袖口之中掏出一张纸来。纸张的一角仍是落着德济堂的徽章印信,但字迹较之以往却凌乱的多。似主人在心烦意乱时,胡乱的涂写。
“你再瞧一眼,这方子是否也是老掌柜所写?”
“不错,是我家老掌柜的笔迹,只不过这字迹乱了些,方子也是乱七八糟,不成规矩。”
“笔迹混乱,是因为你家老掌柜已虫入肺腑,双手虚弱无力,难以握笔。而这药方,纵然写的不成规矩,以你的眼力未必瞧不出这是医治虫症的法子。老掌柜虽自负,却也惜命,自己耗尽药材,身体却不见好转,反而一日弱似一日,兜兜转转,自会想到虫症上面去。这药好,养人也养虫,你家老掌柜并非庸医,日子长了,怎会看不出端倪。你是德济堂的小学徒,也是跟在老掌柜身旁最久的那个人,老掌柜对你的信任自然也非他人可比。那日,老掌柜强撑着上街,怕也是你给出的主意吧?”
小伙计一怔,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抬了那双细长的眼睛,冷然的盯着紫苏。若是人眼中能含刀的话,只怕早已是千疮百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