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用皂角制作的手工洁面膏清洗脸,卸下胭脂粉黛后,脸颊浮现健康的白色。她拆下头上的黑夹子,柔顺长发蓦地压到了肩头,像是一片黑色瀑布。她望着镜子里的脸,红唇黑发,带些妖冶的女人味。这样的美人,怎有男人会不喜欢呢?
她咬了咬唇,借着夜幕遮蔽,大胆地想:小叔叔……会不会喜欢?
想完,季子惊骇地后退一步。镜子里的美人儿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与自个儿对视。
她怎么就……冒犯地想到了沈鲸淮?
他再怎样,都算是大她半轮的长辈呀,虽说无亲无故,这声叔叔喊得她亏。
这一觉,睡得不算踏实。
季子早餐就喝了一杯卡布奇诺,浓郁牛奶兑意大利黑咖啡,放了两块方糖,用银勺搅了好几圈都融化不了。
她随意吃了几个玲珑阁的虾饺,匆忙出门。
季子嘴上和李珍玉说上班要迟到了,实际上看了看腕表,提早了半个小时出门。
她想去一趟沈鲸淮的洋房,和他说道说道昨夜的事。
说辞她都想好了,她一心一意护着小叔叔,绝不会将秘密说出口一分一毫。
敲几声门,是阿成开的。
季子问:“小叔叔在家吗?”
阿成摇头,说:“沈少爷不在家。”
“他去哪儿了?”
“不太清楚,少爷虽不说话,不记得事,但还识路,逛几圈,自然就回家了。”
季子留了个号码给阿成,说:“这是我报社的号码,若是小叔叔回家了,您给我打电话,有要事相商。”
“好。”阿成忠厚老实,明明白白将这话记下了。
许是梅雨时节,南城遍地潮意。荒废的鼓楼大院,杂草疯长,满目疮痍,一派萧瑟凄清。没准过几年,这些旧式木楼都要拆了,改装成精致的洋房,从今往后,这个时代便消失了,再也不复存在。
历史更迭总令人伤感,季子心不在焉地翻着资料,提笔撰写稿件。她手上有动作,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公用电话,秋波美眸,倒像是和哪家乱世英雄抛媚眼。
“丁零丁零!”
电话响了。
白雁松一边喝茶,一边去接。季子踏着高跟鞋,踢踢踏踏一阵响,急匆匆跑过去,拦住他,说:“我来。”
季子接通电话,润了润嗓子,才开口:“哪位?”
“季小姐,我是阿成。”
“他回来了?”
“对,按照您的吩咐,有消息就致电。”
“好,谢谢阿成伯,我这就赶过去。”
她挂断电话,看一眼彩绘玻璃。光透进五颜六色的窗,将那图案映到地面,遍地花红柳绿。想来,外头天光明媚。
季子请假,谎称家中有事,马不停蹄地往沈鲸淮的洋房跑。还是同样昏暗的房间,光不及屋底,不知是洋房背阴,还是那白惨惨的光被黑暗尽数吞噬了。
房门大敞,沈鲸淮还是坐在房间正中央,背对着她。
二楼门窗打开,阳光将窗外乌泱泱一片爬山虎照进屋里,灰的、黑的影,交缠纵横,像是一条条粗粝的荆棘镣铐,将沈鲸淮锁入其中,动弹不得。流光无声,暗潮汹涌,此时是沈鲸淮,是极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