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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孙晓薇总不望打量着龙滨有些憔悴的面孔,她的眼窝下方露出浅浅的黑色和皱纹,头发也被室外张狂的飓风吹向了一边。如果不是母亲提醒,她自然不会注意的。孙晓薇不但不能不提醒,另一只空出的手同时忍不住地就要伸向龙滨,想替她理一理头发。她说道:“你一个女人家,要多收拾收拾自己,我以前就和你爸说过不同意让你考警校,你看现在当了个警察,成天家也顾不好,还弄得自己不到四十岁看起来比你妈我还老呢。快试一下这条裙子。”
“我不穿裙子。”
“你试穿一下。”
“我不穿。”龙滨转身从孙晓薇身旁走开,说道,“你拿回去给嫂嫂穿吧,你现在可以回去了,不然一会儿就要下雨了。我让小北送你去地铁站吧。”
“哪有你这样当着我外孙面这么说话的,你妈专程过来一趟,你也不知道留我在这里吃顿饭。”
“你刚才不是在电话里说你自己在外面吃面吗?不是说不用煮你的饭吗?”
孙晓薇试图将话题转移到顾小北身上,说道:“人家小北都煮了我的饭咯,我不吃怎么对得起他?”
龙滨知道这就是她的母亲,从她进门看到母亲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抵抗已经失去了作用。很显然,争吵也并不能解决这个已经在她们母女之间纠缠了数十年的症结,唯一所剩下的选择就是沉默了。她沉默地看着她的母亲,在关上卧室的房门之前,她说了一句:“你牙齿上怎么有棵菜?”
其实孙晓薇牙齿上并没有沾上任何吃剩的菜,只是龙滨知道孙晓薇最在意的就是她一口稍显龅牙的牙齿,她便故意以此转移了母亲的注意力。孙晓薇作为一个已经年过六旬的女子,她一向引以为傲的事情便是自己从未超过一百斤的体重,以及没有一颗老人斑的脸庞和白皙的皮肤,而唯独那稍稍向外翘起的上排牙齿,她将其视为了自己身上唯一的缺陷。
所以,孙晓薇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牙齿和嘴巴,也常常会从自我身上向他者延伸,试图构成一个主客共生的完美结合体。就好像别人的牙齿和嘴巴也是她自己的,她不能不注意,不担心,就比如她每次见到顾远,或者在龙滨小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孙晓薇一定要让龙滨和其哥哥龙兴云张大了嘴,好让她仔细检查他们的牙齿是否也像自己一样,或者出现这样一种趋同的可能性,形成龅牙。
“啊,真的吗?这不可能呀,我出门前才刚刚刷过牙的。”孙晓薇抛下了龙滨,匆忙走向浴室,对着浴室里的玻璃镜仔细地检查自己的牙齿。她仰着头,扭着头,低着头,看着,看着,看着。
“嘭”的一声,窗外响起了剧烈的雷鸣。龙滨一个人待在卧室里,脱下了身上的制服,换上一套浅灰色的短裤和宽松短袖上衣。她刚想转身将窗户关上,粗大的雨点已经“啪”地一下撞击在了窗户上。她忽然间好像又一次想起九岁时所发生的一段记忆,那年在学校组织的春游活动即将展开前,孙晓薇特意找到裁缝给龙滨缝制一条极为花俏的连衣裙,连衣裙所用的布料便是一条原属于她自己的裙子。尽管她知道龙滨从小都是厌恶穿裙子的,孙晓薇仍是不厌其烦地拿着裙子在龙滨身上反复尝试,调整,修改,而龙滨则只能一言不发地对母亲瞪着眼,充满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