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觉得她是贱命，只当她是陪自己长大的姐姐。
寒冬腊月被别的皇子排挤推进结冰的湖里，抱我上来的，是柳绿。
被母后惩罚跪在殿里三天没吃饭，偷偷带点心进来的，是柳绿。
柳绿瘦小的肩背逐渐抽条，却依旧纤细。
她一直挡在我前面。
我无数次看着她的背影，想着，亲姊妹也不过如此吧。
可惜我从来没叫出口过。
柳绿生前最后刻在我眼里的，是一团晕开的血迹的衣裳，和不输任何大家闺秀的苍白俏丽的脸。
桃红见我出神，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鼻头有些酸意，母后说过，真正的国君是不能在外露怯的。
我挥挥手进了里屋。
不必多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柳绿死得，丞相公子死得，谁都死得。
培春，自然也死得。
4.
这皇城里是没有真心的。
或许有，但也是被谎言充斥的假真心。
就像父皇曾经许诺与母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却还是在登基三年后宠幸了六七个美人儿。
就像母后自言不在乎后位和权力，却买通了太医谎报性别，让天下都觉得，她生出了嫡皇子。
【玄珠，玄珠？这么秀气的名字，怎担得将来一国之君的位子。】
母后在殿中无人时，总是这样皱着眉头，嫌弃地看着我。
可是母后，玄珠本来就是女子呀？
母后是听不了这些的。
我最后一次问出这个问题，母后勃然大怒。
【闭嘴！你是母后的皇儿！你是楚国最最最尊贵的嫡皇子，将来的太子，未来的国君！】
【日日胡言乱语不思进取，给本宫跪出去！柳绿，不许给他吃饭！】
殿门在我眼前轰然关闭，扬起一阵灰尘扑了我满面。
母后只留给我决绝的背影。
过往的宫人都低着头，不敢久留。
时不时朝我投来怜惜的目光。
我偷偷啃着柳绿塞给我的杏酥，面色坦然。
不受宠的妃嫔，他们的孩子也是不受宠的。
不受宠的皇后和嫡皇子，也是一样的。
二哥和我不一样。
他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仪贵妃，他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
他会是未来的储君。
宫里人人都这么说，他们不敢当着母后的面说，但是从来不会避讳着我。
那母后怎么办呢？
二哥当了储君，我当什么呢？
母后会很伤心的。
我忽然想起母后跪在佛前的时候，虔诚地咒骂：【贱人去死，贱种去死……】
我福至心灵。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强壮的二哥被我轻轻一碰就掉进了湖里。
围着的人霎时间沸腾叫嚷起来。
仪贵妃匆匆赶来把浑身湿淋淋颤抖着的二哥抱进怀里，轻柔地安慰着，太医在一旁诊脉。
仪贵妃温柔耐心地哄着紧紧搂住她的二哥，心疼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二哥身上的水浸透了她的衣裳，她却好像感觉不到冷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