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声音响亮,屋子里的人察觉了动静,好歹都是要脸面的人,因此总算暂休干戈,裴简裴尚书理了理被“后院葡萄架”扯乱的袍服,讪讪地推门走出来,可一抬眼见到庭中之人,却一下子怔住了,原本泛红的脸色在霎时间苍白如同新雪。
“阿素!”
他失声叫了一句,脚步像是被定在了原地,身体却不停前后摇摆,也不知是想进还是想退,看起来颇为滑稽,却又无端地令人心酸。
片刻怔忪之后,他忽然眼眶一红,无声无息落下泪来。
室内重新理妆的裴夫人觉出气氛不对,连忙疾步出来,待到瞧见花罗,也是震惊莫名,梦游一样怔怔下了石阶,执起花罗的手:“孩子,你……你就是雁回?”
“你的样子,当真与你父亲年少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短短一两句话,话音到了末尾竟已有些哽咽难言。
裴夫人执帕狠狠沾了沾眼角,唏嘘道:“刚一见你,我恍惚还以为是你父亲回来了。”
泪落得比擦得更急,裴夫人索性不管了,又哭又笑地念叨:“阿素当年从书院里回来便是这样的模样,捧着不知从哪里采来的一大捧野花,站在庭中笑嘻嘻地唤我嫂嫂……可再一想,那竟已是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弹指间青丝白发,昔日眉目挺秀风华正茂的少年,如今早已销做泉下白骨,时光匆匆碾过数十年,又何曾有片刻容过人情。
花罗奉母遗命进京,原本只打算随便认个亲,不料长辈这般动情,心头不由也有点发闷,垂下眼低声应道:“是。阿娘也说我长得像我爹。”
听提起他娘,裴夫人忍不住又哽咽道:“阿乔也……她这些年……她最后过得可还好?当年……唉,不说也罢,总之都是这糟老头子做了孽,害得一家子骨肉生生离散二十年!”
说着,恨恨瞪了裴尚书一眼,长叹一声,留他独自呆立在书房门外,自己牵着花罗出了院子。
东拐西拐地沿夹道进了内院,被风吹了一通,裴夫人总算渐渐平静下来,柔声道:“前些日子接了你的信,我便亲自给你挑了这处院子,快来看看你可喜欢?”
说完,又殷殷地絮叨:“好孩子,我也不与你说‘自己家中不要拘束’的废话,这里虽然自是你家,但你自打出生以来,整整十九年都未曾涉足过一回,生疏不适也是难免之事。”
她推开面前的院落门,领着花罗走进去。院子宽敞异常,虽然无水,但假山掩映,花木葱茏,屋舍也布置得十分雅致疏阔,后院处还有个小演武场,一看便知道是用了极大心思的。
“只是有一点你要记住,”大致转过一圈,裴夫人引着花罗进了室内,“往后这院子你且得住上一辈子呢,若真有住不惯的地方,千万别因为顾及太多就勉强忍耐,无论是想更改哪处,都只管说就是了——反正那败家的糟老头子也天天念叨着修屋子,给你修,总好过拿钱去给他抛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