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趟赶上烤烟叶的最后一茬，郑月秀把仨孩子全赶下了地。她紧赶慢赶地把烟叶拉回了家，等她家把烟叶绑上架子放进烤房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的光景了。
全家人都饿得肚子咕咕叫，关上烤烟房的门时，沈景行擦了一把汗。
“走了，回家吃饭，下午还得去田里把莲蓬采回来。”他说着把上衣往肩上一搭，就往坡下走。
“你们仨跟你爸爸回去吃饭，我去一趟你大婶子家。”郑月秀看了女儿一眼。
“妈，先回家吃饭吧。”她小声说。
郑月秀瞪她一眼，喝了一声：“回去。”
沈明兰吓得撒腿就腿，跑了十来步才敢停下来。她想想自己可真是没有用，三十五岁的灵魂见了她妈还是跟条狗一样怂。
沈明兰先回家吃了饭，沈景行听说她妈又去赵红梅家，他没说话。奶奶絮叨了几句，说她妈把别人家的活看得比自己家还重。
沈明兰默默地吃着饭，以前，她总怪她妈对她奶奶不好，怪她妈脾气坏，从来不肯好好对她爸说话。她更是常常惋惜她爸的才华，同情她奶奶上了年纪没有受到敬重。
沈明兰现在才明白，处在当时那样的社会环境里，她妈那样一个没有文化，没有娘家撑腰的女人。她要不是有一身好力气，脾气暴烈，还拼死拼活逃计划生育为沈家生下了一个儿子，那么，她妈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沈景宏，你就是个王八蛋，死没良心的王八蛋。”郑月秀的大嗓门传来。
沈明兰惊得放下了筷子，沈景行把碗一丢，人就往外冲去了。
沈明兰一家都赶到了下屋大婶子家，只见大婶子坐在廊下哭得死去活来的，沈明珠手里拿着半截书在哭，沈明成坐在地上灰头土脸的。
郑月秀站在坪中间叉着腰冲着沈景宏家的方向大骂：“你们能要点脸吗？景衍才走多久啊？你们就不怕他做鬼都不安生，半夜回来找你吗？”
“你骂谁呢？郑月秀，我忍你已经够多了。我不回嘴，你还骂上瘾了是不是啊？”随着骂声，沈明兰的二婶子高水秀从厨房端着个碗冲出来了。
“我就骂你呢，骂你们死不要脸。红梅家的烟叶你们凭什么摘回家，欺负她家没有男人是不是？”郑月秀毫不示弱地怒吼着。
“谁欺负她了？我不是问过她了吗？她自己说不要的。”高水秀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应郑月秀。
“你问过她？好笑了，你什么时候问她了？你怕是做梦问的吧？”郑月秀气得要命，声音又拔高了八度，“外人都还没来欺负她们娘几个，你们俩夫妻倒好，先下手了。我告诉你们，我七七的时候就给景衍烧纸，我要他来找你们问个理。”
“郑月秀，你有完没完。”沈景宏也从厨房出来了，见了沈景行父子站那儿，他想了想，又缩回了厨房里。
“你叫她自己说，她是不是说把烟叶送给我们家了？”高水秀指着赵红梅。
赵红梅哭得头发糊了一脸，看她那个样子，不用问，沈明兰也知道大婶子肯定没有说过这样话，高水秀不过是欺负赵红梅性格懦弱，不敢硬顶硬罢了。
郑月秀和高水秀吵架这会儿，上屋的几个邻居听到动静也跑来围观了。这是家事，她们不便说话，但私下里嘀咕，也都在说高水秀一家太不地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