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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谦看得到慕容珏眼中腾升的怒气,失望,可是她除了忽视,别无他法。
朝堂之上,从三品官不少,但是像顾谦这样,连连飞升,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从九品芝麻小官,晋升到从三品的,却是古往今来少之又少。
因此在下了朝以后,顾谦走出承明殿,几乎寸步难行,所有人都在向她贺喜。
“恭喜恭喜,今后顾大人便可跟我们一起讨论国事了。”
“顾大人年轻有为,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让吾等在朝廷里呆了几十年的老臣惭愧不已啊!”
这话听起来另有深意,有些酸意,顾谦朝那人瞟了一眼,似乎是曾经想要攀附高石,却被拒绝的臣子。
顾谦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道:“罗大人莫要取笑在下了,在下年轻不懂事,还望罗大人往后能多多指点。”
事实上,顾谦比任何人都听得出来,他们道喜声中,饱含浓浓的敌意与嘲讽。
自己的爷爷死于仇人之手,如今却还不得不苟且偷生着。
顾谦才十四岁,却要背负这样沉重的仇恨,说起来也真是可怜。
这边其乐融融地道贺,而另一边与高石的劲敌却红了双目,死死地盯着顾谦。
这是顾谦第一次上朝,朝中之人她还认不全,只知道朝廷四分五裂,暗地里分了好几个党派,高石党,皇党,莫若衡党,还有一群观望党,以及一群两不相干,只等着混日子党。
但是莫若衡自己虽然是个次辅,官职却小的可怜,如今的他比顾谦都不如了。
而那这瞪着顾谦的人,约莫就是皇党了。
顾谦觉得脸上有点发烫,心中凄凉,这时候的她脸皮还薄,虽然总是告诉自己,不要在意所有人的目光,可是当那些目光如刀子一样地剐着她的时候,她又无法忽视。
她感觉到身后有一股迫人的气息朝着自己靠近,扭头看去,只见高石站在她身后,眯着眼睛正瞧着她。
顾谦微微低头,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高首辅。”
高石勾了勾唇,道:“恭喜顾大人了。今日晋升之喜,顾大人不如宴请各位同僚,一起聚聚吧!”
顾谦点头,“是,今夜同福酒楼,还望各位同僚赏脸前来。”
在场听到的人自然都是愿意去的,毕竟这是高石开了口,相当于是高石在邀请他们了。
金銮宝座之后,慕容珏的目光带着丝丝的不甘与愤怒,盯着顾谦,一刻也不愿意放过。
全忠看见慕容珏这副模样,心疼不已,只听慕容珏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登基大典还有多少天?”
全忠算了算日子,道:“还有十天的时间。”
慕容珏点点头,很好。
他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他虽为皇帝,可是没有资格批阅奏折,只能翻翻看看,学学辅政大臣是如何治理朝廷的。
甚至在上朝的时候,他也插不上一句嘴,偶尔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都会被忽略掉。
而顾谦在人群之中言笑晏晏,谈笑风生,却不知道他内心的孤独和寂寞。
顾谦在接受了一干大臣的道贺以后,往落樱院走去,心中觉得有些疲惫,扭头对贴身伺候的太监问道:“爷爷的葬礼都准备好了吗?”
太监点头,“已准备了大人的衣冠入殓,灵堂也已布好。”
顾磷是罪臣,死在狱中,是不能大设灵堂的,加上慕容珏马上就要登基,这个时候出现这些白事是不太好的。
因此只能在顾家悄悄地设好灵堂,为了不让人知道,他们还要早点做准备,把顾府内外都布置一遍,派人守着。
风有点冷,刮在脸上生生的疼,顾谦的官服是绛紫色的,因为晋升来的突然,并没有照着她的尺寸来赶制衣衫,因此衣服并不是很合身。
宽大的衣袍显得空荡荡的,不过顾谦已经习惯了穿这样宽大的衣服,她怕自己略显娇小的身段会被人看出不妥。
她刚走了一段路,身后就有一个太监喘息的声音传来,“顾大人,顾大人!”
顾谦驻足,扭头看去。
只见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太监朝着顾谦小跑而来,这人看起来有点点眼熟,似乎经常见,她正想着,那人便已经到了跟前。
“顾大人且等一等,高首辅等一下也要去落樱院呢!”
高石也去落樱院?高石不是不关心皇帝的吗?
顾谦心中觉着奇怪,便问道:“高首辅要去落樱院?”
太监微笑着点了点头,“正是,烦请顾大人稍等片刻。”
顾谦算着时间,这个时候皇帝已经在落樱院了,他要开始一天的学习,而顾谦是一定要陪伴在皇帝身边的。
可是高石却忽然把她叫住,说要跟她一起去落樱院,这一下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们站在宫墙下,风霜里等了有一刻钟,却仍然没有看见高石的身影。
顾谦有些烦躁,她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头昏昏沉沉的,风一阵一阵地吹,几乎要把她像纸片一样的身体给吹倒。
于是她想尽了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对旁边的跟着自己的太监说道:“你去落樱院禀报陛下一声。”
那太监连忙匆匆地就走了。
落樱院里,慕容珏捧着书,看了没几页,便将书一掷,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全忠见了,将书本捡起来,拍了拍根本没有灰尘的书本,再次递到慕容珏手中。
慕容珏拿了,再次掷在地上。
全忠再次捡起,慕容珏再次掷,如此反复了四五次以后,慕容珏觉得索然无味。
“先生呢?”慕容珏压抑着怒火,问道。
难道是因为升了官,依附了高石,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吗?
全忠道:“奴才已经叫人去问了,请陛下稍等片刻。”
这时,有太监从外面匆忙进来,说道:“陛下,顾大人身边的人来了,说是有事禀报。”
“传!”慕容珏很快便说道。
他小小的身体迈着大步子往正堂走去,见顾谦身边的小太监已经跪在地上了。
慕容珏走到椅子边上,一撩衣摆坐下,“顾先生呢?”
“顾大人在来落樱院的路上碰到了高首辅身边的太监,请她等一等,说是要一同前来。”那小太监说道。
慕容珏听罢,脸色绷得紧紧的,“高石?朕没传召,他来干什么?”
大臣要见皇帝,一般应提前上请,皇帝同意了才可进宫觐见,或是皇帝传召方可,除非紧急情况,不可逾越。
这像什么样子?哪里有半点君臣的样子?
高石此番做法,分明就是不把慕容珏放在眼里。
其实阖宫上下,都知道高石就相当于所有事情的最高决策人,小皇帝还小,加上从小就贪玩,不爱念书,只怕难担大任。
慕容珏气的一拍桌子,道:“等下不许他进来!”
全忠连忙道:“陛下,您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您想,高首辅既然来,也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呢!”
慕容珏瞪着眼睛,十足的火药味从眼眶里喷出来,“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左不过是来监视朕在干嘛,朕偏不让他看!”
全忠自然也是知道高石心中所想,只是高石位高权重,皇帝不得不忌惮他。
但慕容珏正在气头上,全忠只能想办法让他消气,“可是一同前来的还有顾先生,陛下,顾先生都等了高首辅那么久了,您怎么也不能让她白等啊!”
慕容珏一怔,眼神中的怒火忽然被一股犹豫替代。
就算他再生顾谦的气,也是不忍心的。
于是慕容珏道:“好,他既想来监视朕,朕就让他整日整夜地担惊受怕!”
说着对全忠说道:“去把那本《中庸》拿来!”
全忠连忙去拿书去了,慕容珏小小的拳头搁在桌上,下定决心要给高石一个警告。
顾谦等了许久,终于看见高石坐着辇车前来。
她早已冻得浑身僵硬,脸颊也做不出太多的表情,可是看见高石的时候,她还必须露出恭敬的微笑,“高首辅。”
这笑容她虽然看不见,但是可以想象有多么丑陋。
高石斜靠在辇车上,挑眉看了看顾谦,微微点头,“嗯,走吧!”
顾谦跟在高石的辇车旁亦步亦趋,脚已经冻得麻木,只能靠走路来暖和暖和。
高石有些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今日顾大人在朝堂之上所发表的一片言论,倒是让老夫感慨颇深啊!”
今天早晨,就东西方水患一事,顾谦谈论了几点自己的看法。
可是只是区区一个水患而已,朝堂之但凡有些阶品的臣子,都是有资格开口发言的。
而高石这一句话,无疑让顾谦脑袋里的一根弦紧绷起来,“高首辅说笑了,我就是看了两本书,将书上的搬过来瞎说一通而已,算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哪里是自己的想法。”
高石微微一笑,“那也就是说顾大人博览群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了。”
顾谦忙道:“我这番瞎说,能入得了高首辅的眼,可见那书确实不错,回去要将那作者的书都找了来看,免得辜负了高首辅这博览群书的称赞。”
她虽然年幼,应变却快,说话也滴水不漏,叫人喜欢。
高石凝视了她几秒,语气有些怅然,“长江后浪推前浪,有如此良师益友,只怕皇上的学问也会越来越好,我等老臣就可以辞官返乡了。”
这话一出,顾谦心中一紧,立刻朝着高石深深作揖,“高首辅快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下官才疏学浅,陛下年幼,可是少不得高首辅的。”
她嘴上虽这样说,心中却恨得牙痒痒。
这只老狐狸,只晓得说这样的话来试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