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请离
众所周知，王嬷嬷艺高，她的严苛，公正，在宫中是数一数二的，一向严谨，严厉亦不结党营私，同他人勾结。所以此刻她如是说，话语还是有些分量的。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便有了结果。
琴弦上有剧毒。
林晚倒抽了一口气，若是适才她也吃了那糕点，如今又是何般光景？或许赵家大小姐也不会孤单了罢……
林晚的眸似蒙上了一层寒霜，面上却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
“若是琴弦上掺了鹤顶红，那么王嬷嬷与臣女的指尖亦会有鹤顶红的残留。还望太医探看一番。”此话之意，王嬷嬷再如何有名望，依旧不算是个主子，如何能碰那糕点？
真相大白，林晚的指尖微微发白，却是有鹤顶红残留。
此时林贵妃发话了，“乖侄女，你这琴是从何处而来？”
“几个自称是您手下的婢子适才送来的。”
林贵妃冷哼一声，“本宫不擅琴，众所周知，如何将古琴予你？赶快去内务府查，是哪个不知好歹的要生事。”
一旁的皇后沉默，眉头紧缩，转而长呼了一口气，不知其意。
没多久便有了结果，先前送琴来的宫女被擒，跪在皇后面前，却言予她们鹤顶红的是清安郡主。
皇后怒，派人彻查苑香居。结果果真在清安郡主卧房内寻得毒药。
清安郡主如今纵有千口也难辨。被褫夺封号，降为庶人，囚于慎刑司，也能予赵家一个交代。想必从今往后，赵家叶家将愈发的势同水火。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若过眼云烟一般。若是她林晚也吃下了那点心，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对于皇后一党，林晚不会萌生任何悲悯之意，只是觉得可悲。昔人翩翩佳人，一位芳华已逝，另一位前途黯淡，生死难测。
局是皇后下的，可最终的收益者却是林贵妃。林晚不由得对这样一位姑母心生敬畏。她是林家人，或许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儿。林家的权势，林贵妃的手腕，实在可怖。心狠手辣，随机应变，杀伐果断，或许，这也是她林晚艳羡的模样。只是飞得越高，摔得越惨……这样的道理，便是她林晚也是知晓的。
这一切似乎发生得过于顺利了。
不过，发生此事，于林晚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林晚悠悠朝皇后行了一礼，“皇后娘娘，臣女想求一恩旨出宫归家。近日发生之事实在可怖……臣女本就怯懦，如今更是不知所措。”
林晚低着头，任由身旁林贵妃冰寒的视线盯着她，神色恍惚，身子发抖，如弱不禁风的雏鸟一般。不过此时，皇后大概也知晓她是惺惺作态罢。
林晚知晓她此番定会违拗林贵妃之意，但那又如何？她若想走，谁人能留？再如何林贵妃的底气来源于林家，而不是其本身。所以，作为林家嫡女的林晚，就算不愿遂林贵妃之意又如何？仅仅两天，便发生这么多事。若是她林晚不够灵敏，怕早便撑不下去了。
皇后自然不用理会林贵妃的神情，只是想到自己的女儿以及侄女如今落得如此田地，皆是因为眼前之人便颇感愤怒，但作为皇后，却又没有理由回绝，的确，此三件事皆是针对林晚而发生的。若要再次行动对方必定有察觉，允其出宫未尝不是好事。
“罢了，本宫允了。”皇后如是说。说罢，便将出宫的令牌交予了林晚。
林晚满面欣喜“谢皇后娘娘。”
此事解决，待人都散了，林晚随林贵妃回了承乾宫。
确认了身旁无他人之时，林晚发问：“姑母，鹤顶红之计是您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
原本有些愠怒的林贵妃突然冷笑，“不否认，那糕点的毒的确是本宫派人下的，那几个宫女是本宫的人。剩下的，不多说，你应该明白。只是，琴弦的毒却不是本宫的手笔。”
“那若是晚儿也吃下了那糕点呢？”林晚语气带着些许寒意，并未抬眼，此刻的她只是觉得浑身发冷，她厌恶这里的一切。
那便祈愿今日的雪能够大些，能掩盖这一切罢。
“本宫知晓你不会，因为你向小厨房讨问糕点之事，采菊早便告诉本宫。”
林晚无言，仅是嗤笑一声，转而将那锐利的，带着阴霾的目光望向了林贵妃，“那芍药呢？”
林贵妃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区区一贱婢，违拗本宫的命令，未累及家人已是本宫的仁德。”
还真是凉薄，林贵妃的命令，想必是盯紧她林晚，作为她林贵妃安插在林晚身边的“眼”罢。
“可这是皇后的意思，她只是遵从罢了。”到底是林晚孟浪了些，可林晚却不后悔自己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
“怎么？晚儿也要违拗本宫的意思？”林贵妃挑眉，“快些出宫罢，在本宫改变主意前。”
林晚并未多言，又行一礼，“臣女不敢，还望贵妃娘娘好自为之，告辞。”不知怎的，此刻的林晚，对于“姑母”这一称呼，感到无比恶心。
林晚转身，径直朝门口走去，一不小心同尹晗枫撞上了满怀。
“表妹，你这是？”
“阿晚在外头没规矩惯了，宫中规矩繁琐，请恕阿晚难以恭候。”此刻林晚竟是连想表示歉意之耐心都消失殆尽了，礼都未行。
“听说赵家大小姐……”
林晚打断了尹晗枫的话，“没了。”
尹晗枫叹息，“赵家本有意将赵家小姐许配于我，几日前便来说亲，当时母妃便有些不情愿，唉，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人便这样没了，到底让人唏嘘。”
林晚垂眸，轻轻推开尹晗枫，离了承乾宫。
她林晚此刻多么想将心中怒火发泄一番，“还不是你那位优秀的母亲？”可林晚到底是忍住了，不值得，如此迁怒也无意义。
蓦地想到了什么，林晚回到了苑香居自己的卧房内。若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果不其然，她在枕边发现了一个精致的，用铜制成的小人。这便是即墨家的至宝——蟠龙铜人。
唯有即墨内功修炼者方可使用，为这铜人，她林晚也付出了代价……即墨家内功一代只传一人，唯有天资凛然之人才能融会贯通。她林晚的师兄即墨离所学乃是外功剑法，若论内力，是及不上林晚的。
江湖之中，内功造诣能超越林晚的也是屈指可数。
看来，杀阵布好了。林晚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林贵妃纵然残忍，可她林晚又如何能忘却了皇后的礼遇呢？
事不过三，过三必杀之，只是，不急于一时。这才是林晚。
林晚将令牌予看守宫门侍卫瞧了，终是离开了这鬼地方。
可到时如何跟父兄交代？林晚漫无目的地行走，只是觉得有些头疼。闹了大半天如今已是傍晚，得赶紧回去。林贵妃应该是真的动了气，也没有派人送她归家。自在是自在，只是，她初来乍到，如何记得归家的路？
蓦地，林晚听得一熟悉的声音，“师父……”
林晚一愣，转而便如拨云见日一般，“归，你怎么来了？有你这徒儿实在是为师之幸。”
仲归挑眉，走到了林晚面前，清俊的面，若寒潭般的眼中多了几分暖意，“师父可有想徒儿？”说罢便又往前了一步。
“油腔滑调，”林晚轻轻推了仲归的胸膛，“你怎生也和那些登徒子一般没个正经。”却又将自己的披风褪下，披在了仲归身上。
仲归漂亮的面上多了几分笑意，“师父，皇宫之行觉得如何？”
“太差劲了，否则我也不会这么早便离开。”林晚不禁感叹。
“意料之中，却没想到师父两天未过便离开了。”
“哦。”林晚冷哼一声，终于步入正题“你可知归宁国公府的路？”
“自然，否则也不会在此等候师父多时。”仲归如此道，目光却时不时望向了皇宫，林晚却看得真切，并未说破。
“为师的徒儿就是优秀。不枉我这么多年的谆谆教诲。”此刻林晚面上的笑竟爽朗了许多，全然同适才在宫中的锐利不同。
话音未落，林晚蓦地觉得有些失重，却是仲归将林晚横抱起。
不知怎的，林晚觉得面上觉得有些温热，“你……你这是？”再如何说林晚也是妙龄女子，就算身处江湖数年，礼义廉耻还是懂一些的。
仲归面上多了几分狡黠，“徒儿是怕凭师父之轻功，怕是子时都没法归府。”
林晚语塞，大概……或许事实的确如此，便不犹豫地接受了林晚的好意，“好吧，下不为例。”说罢，便将右臂搭在仲归肩上，身子亦不再紧绷。这样的怀抱，在这冬日之中，到底是温暖的，林晚情不自禁地轻靠在仲归胸膛，嗅着仲归身上的白芷香气，莫名萌生出一种安心感。
“我便知晓师父不会责备徒儿。”仲归如此道，却又抬手刮了下林晚的鼻梁，下一刻，便使那精湛的轻功往前走了。
不解是有的，为何仲归会对此处那么了解？作为她林晚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竟有如此轻功，她反而有些难以置信，因为她林晚仅仅对内力掌控布阵有着极深的造诣，至于外功，能有几招防身术已是万幸，碰到真正的高手，恐怕会被打得抱头鼠窜，轻功更甚，林晚的轻功，可是整个即墨家的笑料。
所以，她这弟子隐瞒了多少？重要吗？所谓秘密，到底是有限期的，真相如何，拭目以待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