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云走得快，似是要刮风下雨。
白木灵下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一个小袋子。
“这是先前跟你说好的酬劳。”她走到椅子前，伸手递给莫羡。
“多谢了。”莫羡也不客套，这本就是她该得的。
“如果没什么事，你还是先回去吧。”这话听着像逐客令，白木灵也反应过来，但她本意不是如此。
她只是有点急，不快点让莫羡离开的话，她怕她??????再也无法离开。
“你别误会，我只是担心外面的天色，你看都起风了，一会下雨，耽误你的事情就不好了。”
莫羡心宽，倒没想那么多，自己来洪城也是赶着找幽冥古镜的，“好，那我就先走了。”
“黄妈，把我的油纸伞拿过来。”白木灵唤了一声。
莫羡连忙阻止：“可别！木灵，难道你忘了我现在是什么打扮？一大男人打着一把油纸伞，不就跟个娘炮似的。”
白木灵一怔，无奈一笑，“是我糊涂了，你自个儿小心。有事随时找我。”
同时，她觉得莫羡真是个特别有趣的人，跟她意味也相投，如果不是??????哎，罢了。
“那我先走了，再会。”
看着莫羡的脚步踏出门槛，白木灵的心松了一口气。
“请留步。”
一把优雅淡定的女声陡然响起，只是有些中气不足。
白木灵刚落下的心又高高悬了起来。
是阿娘，她到底下来了。
莫羡闻言，脚步一顿，回过身来。
只见楼梯口处站着一个中年女人，上面披着白毛的皮革，穿着湘色的旗袍。梳着架子头，发髻上珠翠层叠，她眉宇跟白木灵极为相似，看来这是白夫人，年轻时想必也是一个美人胚子。
“这位是白夫人吧，您好。听说生病了，怎么劳您下来一趟。”
“你是灵儿的救命恩人，我不亲自道谢，始终心里头不安定。”白夫人走到大厅，脚步有点虚浮，姿态却是优雅的。
白家的教养应当是很好的。
莫羡不可能站在门口跟人谈话，只得走回了原本的位置。
白木灵过去拽了一下白夫人的袖子，后者只轻轻推开她的手，姿态却是毋庸置疑。
“真是个长得极有灵气的姑娘。”白夫人打量着莫羡，招呼黄妈重新上茶，往桌上摆了一些西式糕点。
站在一旁的黄妈如晴天霹雳，这，这是个姑娘，难怪长得全无男子气概。
“噢，灵儿全告诉我了，你不介意吧？”白夫人呷了一口清茶。
不说都说了，莫羡也没什么好介意的，淡笑摇头。
“我瞧这外头要下雨了，且是暴风雨，如果不嫌弃，在此留宿一晚如何？”
莫羡垂眸看着茶杯里的茶叶，沉沉浮浮，脸上悲喜不辨。
白木灵抢了话头：“阿娘，莫羡还有事做的，您可别耽误了人家。”
白夫人横了白木灵一眼，眸子里有警告之意。
“这大风大雨的，多要紧的事儿都得等停了再说吧。”她又转向莫羡，“更何况，灵儿应该没有跟你提过，过几天她便要出嫁了。你是她回洪城之后难得交上的朋友，不如留下喝杯喜酒如何？”
莫羡暗笑，她是红娘体质吗？怎么到哪都有人结婚，可别又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这个破app的套路极有可能是这样，留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关于幽冥古镜的线索。
白木灵还没开口，莫羡便点头了，“那行，叨扰几天，给您添麻烦了。”
见她答应，白夫人一直微微蹙着的眉头松了开，白木灵却是心急如焚。
“我让黄妈给你收拾个客房。”
白夫人跟莫羡又闲聊了几句，莫羡发现她特别会跟人相处，能说会道，难怪副官这个不高的职位，他们家却有这样的气派。
“咳咳。”白夫人咳了几声，莫羡醒悟过来，她是生病了的。
“白夫人先上去休息，还有木灵陪着我呢。”
就在此时，黄妈正好下来回话：“夫人，房间收拾妥当了。”
“行，那你就带莫小姐上楼吧。”说完，她便先行回了房间。
白木灵葱白的手指把平直的旗袍硬生生揪出了一个个褶子。
她现在心里头乱的很，阿娘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她大抵是知道一点的。
不过她只得先陪莫羡去了客房，等她安置好了，再上楼，去了白夫人的房间。
白木灵进门，房里黑漆漆的，隐约可见床上躺了一个人影。
她摸索着点了灯，烛火折射着暖黄的光芒。
白夫人眼帘动都没动，“是灵儿吧，有话过来说。”
白木灵顺势走了过去。
“阿娘，我知您想做什么。但这件事，您千万不能做！”
“为何不能？”
“我虽主张婚嫁自由，也不想嫁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可也不能把莫羡往火坑里推！”
白夫人猛地睁开那双仍旧水光潋滟的眸子，死死盯着白木灵。
“她不过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你看她那装扮，活生生就一个流民。你不想把她推进火坑，那你让阿娘如何是好？！阿娘可就只有你一个女儿！”
她不小心动了气，猛烈咳嗽起来，白木灵连忙用青色茶盏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阿娘您好好说，别激动。”
白夫人顺了气，靠在床背上，“我岂能不动气，都怪你那混账阿爹，打小就跟将军定下了什么娃娃亲。沈家小将军那副德行，怎的配得上你？！嫁过去莫不是受苦。”
说到这里，白夫人声音软了不少：“而且你这孩子，向来都要强，受了委屈也不会说。你瞧瞧你出去京城外祖父家那么多年，总是报喜不报忧，阿娘如何放心让你嫁入那么个吃人不吐骨的地方！”
也幸亏灵儿从京城外祖家回来没多久，极少人知道白家小姐的长相，让莫羡那丫头顶上，是个绝好的办法！
“那您就把女儿我的救命恩人推出去吗？！”
“你不是说莫羡那丫头功夫了得，她能照顾好自己的。再说，我们多给她一些嫁妆当做赔偿便好，有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将军府！”
这话要是让莫羡听到，非得骂娘，这么好怎么tm的不把你女儿嫁进去？！
白木灵冷着一张脸，她不想祸害别人。
“不行，您若执意要莫羡代嫁的话，我立马告诉她！”
“你！你若是说了，便再也不是我的女儿！”白夫人被她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白木灵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她，眼圈瞬间红了，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到底没说什么，径直跑回了房间。
吃晚饭的时候，莫羡没见着白木灵，白夫人也说身体不舒服，偌大的饭厅就她一人，她随便扒了两口便去了找白木灵。
隔着黑胡桃的木门，听得见里面细碎的呜咽声。
莫羡眉头轻蹙，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白副官要嫁女，白家却没什么动静，又可能是一早便置好了嫁妆，反正这事也不用她操心。
只是那日之后，莫羡见到的白木灵眼中总有挥之不去的忧愁。
白副官回来过两次，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不论何时都穿着威严的军服，看起来十分肃穆。
莫羡出门暗里明里去一些古董店打听过关于幽冥古镜的消息，各种版本都有，流传最广的是一面午夜杀人镜。
若是半夜照镜子，镜子里看见的自己容貌会变得美丽无比，但不多时便会被镜面吞没。越是美丽，吞没得越快。
不知真假，可但凡能流传下来的传闻，多少都是有原型的，只是在传播的过程中发生了信息误传或者夸大。
白木灵跟沈小将军的婚期愈来愈近，白木灵却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莫羡那几天打听消息时，多少也听见有人谈论沈小将军，听说是个风流不羁的纨绔子弟，跟了他估计是没好果子吃的。
莫羡下意识想起了百花厅的那个邪气男人，不也是活生生的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板。
她便以为白木灵是在愁这个，看着在照镜子试穿婚纱的白木灵，她开口说了几句。
“木灵，要是被欺负了，可千万不要忍，最多就是和离罢了。即便他将军府有滔天的权势，只要想离开，那也是困不住人的。”
白木灵是个见识多端的女子，思想应该是先进一些，莫羡就是因为这个才直接跟她说到和离。不管如何，女人的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好。
被劝慰的白木灵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拍了拍莫羡的手背，“我没事。”
莫羡见状，不再多言。
白木灵出嫁的前一天晚上，白家做了一顿盛宴，小巧精致的白色酒杯里装满了上供的贡酒，各式菜肴摆满了长桌。
“这些天，辛苦你陪小女了。来，我敬你！”白副官举起酒杯，遥遥敬了莫羡一杯。
“客气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莫羡在21世纪可是喝惯了酒的，白干二锅头都不在话下，这小小的果酒更是对她起不到什么作用，便敞开喉咙去喝。
白木灵在旁不言不语，平时嫣红的唇一点血色也无。
阿爹知晓了阿娘的计划，却不丝毫不阻止，反而帮着她实施起来。
她闭了闭眼，说实话，或许她亦是个自私的人，否则不管如何，她都会告诉莫羡的。
涂了玫红色蔻丹的指甲在餐桌下深深嵌进掌心，现在只有疼痛才能使她清醒。
莫羡不止喝了几杯，白副官跟白夫人轮流敬酒，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不该啊，才喝这么点，不该醉的。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看见白夫人向来温和的眸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