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孜噎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齐天河，“那还真是我的荣幸了。”
齐天河逆着光站在她面前，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清楚，林慕孜只能听见那低低的笑声，在空气中一圈圈散开。
“我有时候会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下，才能培养出你这般有趣又无畏的性子来。”齐天河走到一边，站在轮椅的旁边，手随意地搭在了椅背上。
“有趣？”林慕孜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你知道我以前的伙伴怎么评价我的么？”
“哦？”齐天河原本正看着远处的士兵训练，听到她这般说不由转过头，垂眸看向她。
林慕孜苍白瘦削的下巴很尖，几缕碎发搭在脸颊两侧，那几乎不见血色的嘴唇挂着讽刺的笑。
“平板无趣，就像个小老太太规规矩矩，看见就让人头疼，恨不能一枪崩了。”
齐天河愣了一下，旋即大声笑了起来，半晌才停了下来，“我可从来不敢这么说乔伊。”林慕孜这指桑骂槐的水平可不是一般高。
“原来他叫乔伊。”林慕孜勾了勾唇，歪头看他，“你是怎么能忍受如此正直的副官？”
“他啊。”齐天河摇了摇头，笑道：“我从认识开始他就这样，要知道他的野外生存课永远是零分。”
“零分？”林慕孜眨了眨眼睛。
“因为他嫌弃森林里太脏，那些灌木丛和泥土会弄脏他的衣服，树枝会让衣服有褶皱。”齐天河哭笑不得道。
林慕孜笑得脸疼，边笑边道：“可怕的人类。”
齐天河盯着她盯了好久，直到林慕孜抬头看他，他才收回了审视的目光，轻轻道：“是啊，可怕的人类。”
几个正在打扫卫生的机器人从两人面前走过。
绿色的矮矮的机器人，像一个个绿色的小圆桶，在叽叽咕咕自言自语着什么，大约是发现垃圾，重新分类，清除完毕类似的口令。
林慕孜的目光淡淡地从它们身上掠过，随意道：“你们这里机器人好像挺少的。”
齐天河搭在椅背上的手微微蜷起，若有若无地敲了几下，看向那几个小绿桶。“斯迪兰夫太偏远了，连星网都是近十年才通上的，机器人更是少得可怜，不过——”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恒天星所在的恒天星系，以及唐海星系，机器人可是多得吓人。”
“有那么多？”林慕孜挑了挑眉，“上面就不怕机器人闹翻天？”
“你想什么呢？”齐天河失笑，“大多数机器人只不过是简单的智能，只有很少的机器人才有高级思维智能，数量可是严密控制的。”
“超智能么？”林慕孜微微眯了眯眼睛，心下一沉。
“没那么夸张，这近百年来机器人的发展不知怎么，与之前比起来慢得可以，也许是上面有意地在控制。”他无奈地耸了耸肩，“谁知道上面那群老东西在想什么。”
“唔，看来你很不满意啊。”林慕孜漫不经心道。
“也许。”齐天河笑得很开心，“走吧，再晒下去就化了，我们去吃饭。”
齐天河在她后面，慢慢地推着轮椅。
林慕孜有些不安，这种神奇的第六感曾经救过她的命。
W-1一定是逃了出来，并且做了什么。
设想，一个智商也好能力也好都远远超过人类的超智能机器人，一个没有意识到自己与人类不同的机器人，在以人类的身份融入社会之后，忽然发现自己同所有人都不一样。
原来自己是一个异类。
而且体内有严格的程序控制着他不可以伤害任何人，也就是意味着他不可以伤害任何人类，他会做什么？
林慕孜点了点食指，不，也许可以伤害人类。
毕竟那个程序她只做了一半。
也许W-1伤害人类的时候，会出现一些异状，但这些并不能阻止他伤害人类。
他也许会试着卸除这些程序，但是绝对不会成功。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故意设置了一个缺陷，使得W-1永远不能自主更改体内的那个抑制程序。
这个与智商无关，就像是一个天才天生少了一只耳朵，无论天才多么聪明，哪怕他安装上一个仿真耳，也永远无法使得自己长出一只属于自己的耳朵。
天生的残疾。
关键是如果这个小天才发现他的耳朵是刚出生就被人割掉的呢？
果然是会被报复的吧？林慕孜心满意足一笑，报复就报复吧，她指定得把那另一半抑制程序给输上。
嗯，顺便把长大后的小天才的另一只耳朵也割掉。
我果然很温柔并且善解人意，林慕孜觉得自己真是善良极了，联盟应该给她颁发个荣誉奖章。
一旁路过的小绿圆默默地退后了好几步。
大约它也是有危机意识的。
——
恒天星，林家。
“你说什么？”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看着面前的三维立体人影，脸上全是不可置信，“她，她都失踪一百多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别急，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三维立体人像淡淡一笑。
“这根本就不可能！”林慕安狠狠地咬住后牙槽，目光变得有些阴蛰，“我就不信，她还能活着在这个世界上！”
“就这么恨她？”对方低低地笑出了声，“我只是在欧德纳一次偶尔的谈话中听到，也许是听错了。”
“晚臣，”林慕安直起身子，目光变得严肃起来，“你在欧德纳元帅身边，能不能帮我仔细查一下？”
“然后呢？你打算亲自动手，灭口？”对方依旧是不疾不徐地语气，就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那般随意。
“我弄不死她。”林慕安嗤笑一声：“不然她还能活到现在？”说完他忽然语气一变，“晚臣，如果你……”
“没兴趣。”对方回答地非常直接，“我只是告诉你，暂且不要轻举妄动，也许欧德纳会公开这个消息，一旦公开，你的小动作瞒不过你爸。”
“哼。”林慕安低哼一声，仰面倚在沙发上，“我本来也没打算对她怎么样。”
“不过欧德纳元帅为什么要找林慕孜？”林慕安忽然皱了皱眉，“她做的那些事情是在施密特在职期间，连林崇都不知道她具体做什么，难不成元帅想秋后算账？”
“秋后算账也算不到林家头上。”对方轻笑了一声：“欧德纳还没那么小气，放心好了。”
“嘶，房晚臣，我怎么觉得你对元帅这么了解？”林慕安揶揄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罢了。”对面的人笑笑：“唯独你看不清。”
林慕安略微有些烦躁的挂断了通讯。
林慕孜，你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呢？
恒天星郊外某别墅中，一个年轻男子也挂断了通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居家服，略微有些长的刘海遮住了些许眉眼。
他走到窗户边，抬手，拉开了厚厚的窗帘，外面是苍翠的一片白桦林——人类从古地球能保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绿色植物之一。
房晚臣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上面干干净净的，掌心的纹路无比地清晰，白皙的皮肤下有着淡淡的细小的青色血管。
光线打落在他身上，立体完美的剪影落在了大大的落地窗上，温柔而优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