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历代帝王的世系表和改元的年号表。这是国学一方面的东西,严格说起来,连我们嘉定中学的有些先生都还赶不上。关于新学一方面的呢?真是同样的可怜!讲理化、数学的教员们连照本宣科的能力都没有,讲浅显的教科书都读不断句。不过他对于学生很宽大,一切的问题他是不要学生演的,他自己不消说也乐得节省些精力。然而这样的教员公然还是担任好几个学校的教课的红教习。这样的红色到真是有点令人恐怖了。一位姓徐的英文教员是浙江人,大约是上海那一座教会学堂出身,他一身的穿着真是时髦,甚么海虎绒、铁丝缎,有好些是我们乡下人自出世以来才第一次看见的东西。金丝眼镜,一把抓的尖帽子,嘴里也含有好几个金牙。他是不住在学校里的,一来一往都是坐的四人抬的弓杆大轿,因为他当时在做提学使衙门的英文科的科长。然而这位科长大人的英文程度究竟怎么样呢?说来恐怕有些人不大肯信,以为我是过甚其辞。然而始终是事实,连虚构也不容易构出的事实。我们读的是Chamberlain的《二十世纪读本》,我记得是卷二,那开始的一课是《一条Newfoundland的狗》。我们那位英文科长,他竟不知道这“Newfoundland”是一个海岛的名字,他竟拿出我们中国人的望文生义的本事出来,把它直译成为“新大陆”。只消这样一点便够了,我看可以不必再举例证了。
你想,在一个省会地方,充当着最高学政机关的英文科长,他的英文程度才仅仅是这么样!在当时我们是非常悲愤的。我们当时没有明确的意识,基本上是站在爱国主义的立场。我们自然要痛恨中国为甚么这样的不长进,中国的所谓教育家、一切水面上的办事人为甚么要欺骗国家,误人子弟。我们当然不知道为甚么会发生出这种现象的原因。即使要追求它的原因,也只是在个人的良心或者是社会的道德上去寻求。所以不是归之于社会的腐败,便是归之于个人的昧良。更进一步,便是说整个精神文明的堕落。要挽救它,当然就只有革心的一条方法了。其实这些都是鬼话。